第18章
突如其來的變故令得場麵寂靜得可怕，唯有周青失去了頭顱的屍首仍然發出“呲呲”鮮血噴湧聲。站在前列的士卒呆呆地看著程武，任憑鮮血濺在他們的臉上和身上。
“他殺了將軍，為將軍報仇！”“我們不殺他，他就要殺了我們！”突然間，不知何處傳來嘈雜的怒吼，瘋狂之色漸漸地爬上宮門衛士卒們的麵龐，宮門衛中傳來一陣陣刀劍出鞘的聲音。
程柳見有營嘯的毛頭，臉色钜變，對著親兵衛隊大喝道：“護衛主公！”頓時無數刀劍出鞘聲在校場上響起。程柳帶領著親衛組成幾道人牆牢牢護衛在程武麵前。
豫章郡兩部校尉見此情形臉上陰晴不定，十分害怕程武待會兒也找個藉口將他倆一併殺了，見眾將士憤然，大有將程武殺之後快的意思，心中似有些意動。他們自然不敢手刃上官，但是“程武私殺主官引起營嘯，諸將難以約束”倒是一個很好的脫罪藉口。
“柴桑郡南部軍聽令”柴桑郡那位校尉見狀麵色沉重地下令道，“包圍亂軍，護衛將軍。”
“諾！”校尉身後一乾軍曲候、屯長、隊率齊聲應諾，然後引軍迅速將宮門衛亂軍包圍了起來。宮門衛與柴桑郡南部軍的突然對立，使得場麵愈發緊張了起來。豫章郡的兩部軍將領見此情形，都有些手足無措起來。
正在此時，程武撥開身前的親兵，走到軍前高舉天子節鉞，大喝道：“天子節鉞在此，如天子親臨，爾等欲反耶？”
柴桑郡那位校尉見狀也再不顧指揮士卒，立即伏地拜道：“柴桑郡南部校尉臣昌恭問陛下聖安。”豫章郡的兩位校尉見狀隻得無奈拜倒，既已至此就算是將被程武所殺，他們也無可奈何了，否則不僅僅是自己，就連家小怕也得被腰斬棄市。於是二人便伏地道：“豫章郡南部（北部）校尉臣都（廣）恭問陛下聖安。”
豫章郡兩部校尉拜倒後，其身後的兩部軍將校士族也緊隨著跟著跪倒一片，程武麵前仍然站立的唯有遲疑著不敢放下武器的宮門衛以及包圍著他們，刀槍齊出的柴桑郡南部軍。
程武盯著宮門衛一乾將士淡淡地說道：“周青數犯軍中重罪，吾故殺之。爾等前罪皆赦，負隅頑抗者，夷三族！”
聽到程武所言，宮門衛中開始有人放下武器伏地而拜。他們這一行為迅速地影響著身邊的人，於是不到十息間，宮門衛將卒全部棄械拜倒。包圍著他們的柴桑郡將士隨後也向著程武拜倒。校場上響起洪亮的聲音：“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豫章城內，王氏府邸，豫章國丞相王子元與內史令公孫直對坐飲酒用膳。公孫直端起酒杯一飲而儘道：“丞相此舉高明啊，令此二人相鬥，我等士大夫可坐收漁翁之利也，下官先乾爲敬！”
王子元擺擺手，端起酒來微微抿了一口，又夾了一口菜，言道：“周青有勇無謀，見小利而忘義，不足道哉，隻是這程武，公孫大人可不能小覷啊。”
公孫直訕訕一笑，又道：“下官聽聞這位程將軍曾以犯軍令下獄論死？”
王子元拂鬚點頭道：“嗯，確有此事。”
“下官還聽聞程武違令出擊，致使涼州守軍大敗，被鮮卑連下三城，是以天子震怒，以論其死罪。”
王子元嗬嗬笑道：“這卻不然，程武乃是世所罕見之名將也。”
公孫直嗤笑一聲道：“怕是徒有虛名罷，若果名將，何以敗於鮮卑胡之手，且夫違令出擊而敗，足見此人之剛愎自用也，下官昨日觀其言行，紙上談兵也。天子命此等碌碌無為之輩前來，吾等足可高枕無憂矣。”
王子元搖搖頭，微歎一口氣，語氣頗為敬佩地道：“公孫公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啊。是日若非程將軍，則涼州為齏粉矣。”
“哦？莫非此事另有隱情。”
“元德十六年，鮮卑十萬騎南下劫掠，故涼州都督韋成、涼州刺史馬康為護其宗族，下令十郡二十部軍四萬餘步卒，並萬餘騎兵共守姑臧，餘城皆棄。程武獻計不成，乃以彆部司馬之職率輜重軍輕出草原，一把火燒儘了鮮卑糧草，又火焚草原，鮮卑人馬不得食，不得已退走。”
公孫直聞言驚歎道：“若如此，程武實有大功於社稷百姓，雖違將令，卻不足以下獄論死吧。”
“程武雖取勝於戰場，卻敗於朝堂啊。”王子元繼續說道。
“這又是為何？”公孫直襬出一副興趣盎然的樣子，繼續問道。
“鮮卑人雖退，卻連屠三城，涼州都督韋成等憂心朝廷重責，是以聯名涼州刺史馬康等栽贓於程武，言程武違令致有三城之失，是以先帝大怒，下程武廷尉論死。”
“既如此，何以程武不死，乃又授涼州都督之職？”這下公孫直是真的不明白了，直言問道。
王子元撇了一眼公孫直，淡淡地道：“你道先帝不知涼州之事耶？涼州禦史何其多也，豈無一二忠臣？”
公孫直聞言背後一涼，冷汗直下，一時隻顧得兩手擦汗，說不出來話來。
“且夫，韋成以涼州都督之重任，豈殺不得一彆部司馬？此舉既是推脫罪責，也是向朝廷示威。大半涼州士族於此事聯手，即使以先帝之威，又豈敢戳穿。”
“是以先帝欲以程武之首級換涼州之安寧。”公孫直下意識續話道，隨即回過神來，又道：“那為何程武未死？”
“若程武果然一死，天家豈非顏麵掃地？”王子元頓了一頓，又繼續說道，“當今天子以程氏世代為國戍邊有功，向先帝求情，是以先帝免其死罪。程氏在涼州又頗有威望，韋成等又豈敢窮追不捨。”
公孫直聞言若有所思，我等士族之力居然可令天家低頭？顯然韋成、馬康一事對天下士族起了個不好的頭，相比像公孫直這樣想的士族子弟不在少數。
王子元見其沉思狀，大概猜到了他在想些什麼，於是咳嗽了兩聲說道：“如今程武複為將軍，涼州韋氏、馬氏等安在？”
公孫直心中一驚，回憶著自己所知涼州之事，在這短短的十二年間，當年叱吒涼州的名望士族似乎大多不見了蹤影。
王子元放下筷子，端起下人上的茶水喝了一口，似乎自言自語地道：“黃興三年，西涼韋氏坐陰通胡人，族誅；黃興四年太常馬康坐祭祀失禮，棄市，其族發配漢中為奴；同年柳氏坐謀反，族誅。。。。。。”
隨著王子元念出這一連串的士族名單，公孫直冷汗直下。天家可是會秋後算賬的！天子掌握天下大義，如今天下士族就算勢力再大，又豈能抵擋天子一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