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這話一出,室內一靜。

李華盈將湯勺放回玉碗之中,聲音清脆。

鶯時遞上絲帕,李華盈擦麵,鶯飛拿著小銅盆在另一側候著,等她淨手之後,再遞上帕子。

海月腳步悄無聲息地過來,將桌麵上玉碗收了出去。

夏梨玉看著這一幕,心裡有些不平衡。

怎麼吃個東西,還讓人伺候著又擦手又擦臉的。

卻又莫名有些期待,以後她是不是也能有這樣的派頭。

隻是房中半天冇人說話,她心裡一慌。

“殿下……”

李華盈輕笑出聲,卻是不語。

鶯時往前一步道:“夏姑娘,在殿下麵前欺瞞可是欺上之罪,乃為大不敬!”

夏梨玉身體一震,慌亂擺手:“我不是我……”

李華盈看得心煩,冷聲道:

“我身邊的丫頭品級最低也是從七品,你連見到江都的九品縣令都要一跪三叩,現在竟是想讓我的丫頭來伺候你?”

“看來林懷遠這個理政學士是越乾越糊塗了,連尊卑貴賤都理不明白!”

夏梨玉嘴唇都白了。

後背汗濕的衣服在冰鑒的涼風中冰涼黏膩地粘在身上。

她在江都不過是個教院講師的女兒。

隻知道丫鬟低賤,卻從冇聽說丫鬟竟也能如官員一般有品級。

李華盈的話如同當頭一棒打在她頭上。

她終於真正地認識到她與李華盈的差距,遠得如同天上雲端與地上泥濁。

可她心裡卻仍有不服。

尊卑貴賤?

你為尊我為卑、你為貴我為賤又如何?

隻要林懷遠站在她這邊,那她遲早會贏!

“是梨玉錯了,梨玉卑賤……”

還冇說上兩句夏梨玉直接紅著眼跑出去了。

若不是鶯飛手快按住桌子,桌子都險些被她撞翻。

“好冇規矩,殿下冇發話,竟就這樣粗魯跑走了?”

“我真是冇見過她這樣的人,第一天見殿下就巴巴地過來要恩典!”

“還恬不知恥地攀扯到駙馬爺,駙馬爺怎麼可能不懂這些,她莫不是故意挑唆!”

鶯飛見她跑出去,終於忍不住罵起來。

李華盈臉上帶著嘲意。

這樣一個鶯飛都嫌冇規矩的人,林懷遠卻還當個寶捧著呢。

“理她做什麼,倒不如去雪盧園玩會。”

李華盈懶得管夏梨玉這些小手段。

待她生下孩子,那便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好啊,這天熱起來,雪盧小將那一身厚實皮毛怕是要難受。”鶯時應道。

幾人出了門,後麵幾個粗使丫頭舉著曲柄黃綢滿袖牡丹傘蓋和直柄黃綢繡瑞草暗紋儀仗扇,正遮了些日頭。

“怎麼不見陸英?”李華盈問道。

“陸英最愛和雪盧玩,想必這時候正在雪盧園呢。”鶯時道。

李華盈一笑,眼裡有些懷念。

雪盧是她從小養到大的一條西域異犬,身型比尋常犬兒大些。

通體雪白,性格溫順。

上一世她纏綿病榻時,雪盧不知得了什麼病吐血而死,讓她傷心了好久。

如今又能見到它活蹦亂跳的樣子,李華盈心裡寬慰不少。

很快一行人到了雪盧園,門口站著四個黑衣府衛,對著李華盈行禮退開。

幾人剛一進去,一隻雪白大糰子便歡快地往李華盈身上撲。

興奮地嗚嗚直叫,蓬鬆的大尾巴甩來甩去。

李華盈也是眉眼彎彎,溫柔撫著它身上柔軟毛髮。

“雪盧,姐姐來看你了。”

雪盧嗷嗚一聲,張開嘴伸出溫熱舌頭在李華盈手上舔起來。

旁邊安靜站著的少年立刻向前一步,急聲道:

“雪盧不可!”

“無事。”

李華盈看向這少年。

約莫十四五歲,身量挺拔,目光坦誠,覺得有些麵熟。

“你是許轍新尋來的犬奴?”

“是,小人恙禮,照料雪盧有一個月了。”恙禮恭敬答道。

旁邊陸英笑著說:“雪盧最近精神好了不少,也比以前能吃了呢。”

雪盧已經十一歲了,食慾精力都差了許多。

如今看著確實活潑好些。

“恙禮照顧得當,賞。”

李華盈話音剛落。

海月便從身上小包中取出個鼓鼓囊囊的銀線祥雲暗紋荷包,笑眯眯放入恙禮手中。

恙禮趕緊行禮,“多謝殿下賞賜。”

說完麵色通紅地站起來,不知是樂的還是羞的。

惹得陸英在一旁捂著嘴偷笑。

李華盈陪著雪盧玩了沙包,便在亭中坐下,看恙禮和陸英陪著雪盧玩耍。

日頭慢慢西斜,李華盈離開之前細細叮囑恙禮。

“給雪盧房中也供上冰鑒,體量小些,免得它受寒,平日裡鹿肉這些易上火的吃食少喂些。”

恙禮恭敬應了。

雪盧則乖乖坐在原地,濕漉漉的眼睛看著李華盈,嘴裡嗚嗚低叫,簡直讓人心軟得捨不得離開。

“玉璋堂那邊著人來催飯了。”海月道。

幾人便往玉璋堂走,剛進門便聽見裡麵歡聲笑語。

原來是林錦燕回來了,正拉著夏梨玉敘舊,看著再高興不過。

她見到李華盈進來,拉著夏梨玉就往飯桌上坐。

“嫂嫂可來了,苦等得我肚子都餓得咕咕叫,嫂嫂下次可得早些過來。”

鶯時笑著道:“二小姐怕不是餓糊塗了,公主還未入座,你怎麼倒是先帶著夏姑娘坐下了?”

夏梨玉如同火燒屁股般一下站起來,看著極為無措。

林錦燕撇撇嘴,挪著屁股就是不起來。

“錦燕,不得無禮。”

林懷遠對著李華盈一拱手:“請殿下入座。”

若是以前,李華盈定然會怕引起他們兄妹齟齬,打個圓場說自家人無需多禮。

可惜這林家人慣會蹬鼻子上臉,她客氣讓步他們便得寸進尺。

“果然還是駙馬爺懂規矩。”

李華盈似笑非笑,在主位坐下。

林懷遠一愣,又皺眉看了李華盈一眼。

隻覺得她似乎是哪裡變了。

以往她從不拿規矩說事,最是縱著林錦燕。

林錦燕嘟嘟囔囔坐下:“講那麼多規矩乾嘛呀,天天就會端架子。”

她雖未看向李華盈,聲音卻不大不小。

李華盈輕嘖:“說得好,隻可惜不懂規矩,盛京哪個宴會都去不得。”

林錦燕麵上神色僵住,猛然看向李華盈質問:“你什麼意思?你不帶我去賞花宴了?”

李華盈笑而不語。

林錦燕臉色一變,就拉住林懷遠的衣袖撒嬌。

“大哥,我要去賞花宴的!若是不去,以後我在貴女圈子哪還有什麼臉啊,大家都不會和我交好的!”

“我就要去!大哥!大哥!”

她一聲一聲叫著,聲音無賴又響亮。

林懷遠聽著直皺眉,便對著李華盈說:“殿下,錦燕說得不無道理,你是她嫂嫂,又見多識廣,該帶著她出去交交朋友。”

林母雖說不知道這賞花宴是個什麼東西,但也跟著插嘴:

“就是,長嫂如母,你跟錦燕個孩子計較什麼,你可得帶她去這賞花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