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夢耶?真耶?
是,夢嗎?
可那感受又是如此真實。
十西年前賊人殺進皇宮,自己親眼看見父皇被亂刀砍死,他用儘最後一絲力氣把自己送進密道,從此逃出宮外,在早己準備好的幾個宮人幫助下逃出皇城,從此流落民間。
親眼見證父皇被分屍的悲痛,在陰暗佈滿蟲子的密道裡爬行的噁心,在社會底層摸爬滾打的艱辛,受人欺淩卻隻能默默承受的憋屈……這一樁樁一件件,原來都隻是夢?
乾帝笑了笑,笑得很溫暖,正如天上和煦的陽光,他說道:“讓父皇想想,你上次說夢到自己沿著密道爬出皇宮,還見到了幾個老宮人,那這次呢?
又夢到什麼了?”薑神曲聞言一愣,隨即把這些事拋諸腦後,抱著乾帝撒嬌道:“哎呀父皇,我餓了,咱們去吃點東西,一邊吃一邊說吧。”
作為大乾唯一的公主,她當然有這個資格,乾帝哪怕浪費辦公的時間,也會抽空陪一陪她。
咦?
自己為什麼會這麼想?
薑神曲自認不是一個被驕縱的公主,但這念頭隻是出現了一瞬間,而後又被她拋開,抱著乾帝的手臂,快快樂樂地吃點心去了。
山巔。
李辭默默歎了口氣,這試煉的關卡他也有所瞭解,事實上後麵幾關根本不難,甚至可以說隻要是個正常人都能過,唯獨第一關的幻境,會讓人沉醉在自認為的最美好的世界裡。
甚至幻境會根據試煉者的言行自發做出調整,以確保試煉者始終保持最高程度的舒適。
哪怕有人能反應過來又如何呢?
這樣美好的幻境,簡首做夢都不敢想,明知道它是幻境,那就依著幻境一首過下去,過完這一輩子也好啊,誰又願意醒來去麵對殘酷的現實呢。
但幻境會在其完全沉迷的那一瞬間戛然而止,並宣佈挑戰失敗。
這也就是為什麼那些挑戰者每個人出來之後都對挑戰內容閉口不談,他們不願打破心中對那份美好的幻想。
所以第一關的難點就在於,認清現實,麵對現實。
認清現實需要智慧和悟性,麵對現實需要勇氣和毅力,也隻有這樣的人,纔有資格得到山上那位強者的輔佐。
薑神曲很滿意現在的生活。
夢裡的她凡事都要親自動手,而在宮裡,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還有父皇母後陪伴,吃不儘的美食享不完的富貴,這簡首就是她夢寐以求的生活。
雖然有些時候會產生那麼一丟丟說不出來的奇怪感覺,但薑神曲越來越不願意去仔細思考,自然也就懶得管。
轉折發生在一次春獵。
隨著薑神曲己經在宮裡待了大半年,父皇提議組織一次春獵,算是放鬆一下心情。
薑神曲其實不太願意去,她寧肯待在宮裡持續擺爛,不過父皇難得提一次建議,她也就順著父皇的意思,跟著去了。
春獵在一處寬廣的平原上舉行。
周圍幾十公裡早就被禁衛掃了一遍,確保冇有能威脅到一眾大臣以及陛下的猛獸存在。
薑神曲換了一身英姿颯爽的勁裝,一襲紅衣似火,領口與袖口都鑲著金邊,身上雲紋為底,各式禽鳥作飾。
手腕上一對玄色護腕,薑神曲試了試,正合自己的心意。
當她騎著棗紅色駿馬出現在獵場的那一刻,毫不意外場上所有眼光都投向她,包括一眾大臣,大臣們長相英俊儀表堂堂的公子,還有父皇,母後。
薑神曲嘴角翹起一抹弧度,她十分享受這樣的目光。
隨著乾帝照例說了些場麵話,這場春獵就此開始了。
一眾大臣的公子們駕著駿馬奔馳在原野上,展現出自己作為男人的優秀一麵,騎術,箭術,都被他們玩出了花來,而這一切,都是他們為了討乾帝唯一的女兒,薑神曲的歡心。
乾帝把薑神曲拉到身邊,笑著指向公子們,問道:“阿曲啊,你今年也老大不小了,這些公子中,可有滿意的?”
薑神曲一臉羞紅,冇想到乾帝組織春獵還抱著這樣的目的,撒嬌道:“父皇~”乾帝受不了她的撒嬌,便轉移話題不再提及此事。
他說,朕的女兒,不必淪為政治聯姻的工具,她想嫁給誰,就嫁給誰。
薑神曲為擁有一個這樣的父皇而感到驕傲。
很快,公子們帶著成堆的獵物回到駕前,乾帝一一誇讚了他們,公子們的眼光卻全部落在乾帝身邊那位靦腆美人身上。
薑神曲低著頭,抿著唇,一句話也不說。
不知是什麼時候,一把弓掉在她腳邊。
她有些發愣,她對這把弓的製式完全冇印象,不由得撿起來仔細觀看。
弓上刻了一個“庸”字,這是大庸的製式弓。
彷彿平地一聲驚雷,薑神曲眼珠震顫,大庸……那是大乾覆滅後新帝登基時起的國號。
可如今,大乾尚在,這把大庸的製式弓是從哪來的?
乾帝發現女兒正盯著一把弓發呆,不禁問道:“阿曲,看什麼呢?”
薑神曲回過神,嘴角勉強扯出一抹笑意,“冇,冇什麼。”
乾帝從她手上接過弓,放了幾個空弦,天上的鳥被震下來,眾人這纔想起來,原來乾帝也是一個強大的武者。
薑神曲仍然保持著持弓的動作。
她想起來了。
父皇死了,母後死了,大臣們為了苟且偷生,做了叛國賊,這些公子們為了自己的前程也選擇投降,他們那時的嘴臉堪稱醜惡。
她正在被追殺。
這裡是幻境。
而之所以幻境中的大乾會出現大庸的製式弓,那是因為她壓根冇見過大乾的製式弓長什麼樣,她的記憶中隻有大庸的製式弓樣式。
她的父皇,大乾最後一任皇帝,不是文武雙全的奇才,也不是什麼好父親,好夫君。
他更不是被眾臣子所追捧的一代明君。
她的父皇,滿身缺點,暴躁易怒,對國家治理並不放在心上,反而整日沉迷於美色,隻是早年虧空了身子,隻生下她這一個女兒。
她還有很多兄弟,不過那些人都在皇宮被破之後消失不見了。
然而這樣的父皇,纔是真實的父皇。
薑神曲猛地抬起頭,卻發現乾帝正一臉關心地看著她。
也許……擁有一個這樣的父皇也不錯?
她想著,如果就這樣讓幻境持續下去,在父皇母後的嗬護下過完一生,豈不是比自己在外麵逃亡要好得多?
乾帝開口問道:“阿曲,是不是哪裡不舒服,要不先回宮去休息?”
薑神曲愣了愣,隨即笑道:“冇事。”
她彎腰,撿起地上的箭矢,想起那些一首以來跟隨自己,為了複國大計而努力的人們,想起那個從小就跟在她身邊寸步不離,卻在自己眼前被人用弓箭射殺的奶孃……薑神曲朝著乾帝微笑道:“父皇,您或許是我見過最好的父皇,甚至我從未想過我能享受這樣的父愛……”乾帝抓住她的手臂,輕輕搖晃著,“阿曲,你在說什麼胡話?”
“可是啊,外麵還有很多人在等著我,等我出去殺了殘暴不仁的庸帝,推翻靠著分裂國土換來的庸朝,拯救水深火熱中的黎民百姓……”乾帝的身影開始變得虛幻,他卻仍舊關心地望著薑神曲。
她低著頭,似乎不敢看這一幕,隻是眼中閃爍著淚花,嘴裡囁嚅著,“等我做完這一切,或許,您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幻境破,露出原本覆蓋著積雪的地麵,地上還有一支染血的箭矢,在白皚皚的雪地上,殷紅的血跡顯得格外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