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最好安分點
轉眼數十日過去了。
我左肩上的傷口已在一點點癒合。
而前幾日,魏馳的老毛病犯了。
他剛剛養回來的那點血色和氣力又折騰冇了,真是好了病,病了好,好了再病,陷入了死循環。
今日是除夕,也是我要去執行刺殺任務的日子。
從五更天起,睿王府上下就開始忙活。
院子裡的幾棵冬梅掛上了紅福字,與樹上的梅花相得映彰,而廊下的八角燈籠也都換成了一排排嶄新的大紅燈籠。
下人們穿著新衣襖,忙活來忙活去,歡聲笑語,儘是一派欣欣向榮的喜氣之象。
魏馳要趕赴宮宴,向來懶散閒適的他,難得也起了個大早沐浴更衣。
平日裡,他總是喜歡穿淺色素雅的衣袍,且以月白色為主。
雖然看起來寡淡清冷了許多,可被魏馳鬆鬆垮垮地穿在身上,再加上那病弱倦怠的神態和皇子的貴氣,倒讓他在儒雅之外,又多了一股飄逸隨性的仙氣兒。
可今日他要入宮,便換上了絳紫色的暗蟒紋單色銀絲繡袍,極儘奢華尊貴。
魏馳本就生得一副好相貌,膚色皙白,絳紫色的衣袍配他,倒襯出點好氣色來,添了幾分俊美。
可魏馳最近幾日似乎有心事,嚴肅低沉的氣場,讓我和長生公公都跟著小心翼翼。
我將此事寫密箋彙報給了晏王,晏王傳信讓我盯緊魏馳,查查他最近是否與外界有什麼書信往來。
魏馳待我雖不似之前那般戒備、冷漠,可仍是防我防得緊。
寢殿和書房內的很多東西,是不準我碰的。
我低眉順眼地給魏馳係束帶,心裡卻在尋思著,今日正好借魏馳進宮時,四下搜搜魏馳的寢殿和書房,看看能不能發現什麼蛛絲馬跡來,好去晏王那裡討功勞。
好像能看透人心似的,盯著我瞧了半晌的魏馳,在此時突然開口點了我一句。
“本王不在時,最好安分點。”
他懶洋洋地拖著嗓音,話雖說得漫不經心,可那雙眼睛卻跟冰溜子似的,戳得人頭頂發寒。
“除非,你不想吃到明年的年夜飯。”
我笑著迴應,擺出一副純真又乖巧的表情來。
“殿下放心,奴婢定會好生等著殿下回來的。”
“無事時就練字......”,魏馳忽然挑起調侃的壞笑,聲音不鹹不淡,“抄二十遍心經,替你的主人積功德、求福報。”
“......”
我晚上急著要去殺人,魏馳卻要讓我在王府抄佛家的心經?
未免太過諷刺!
我心裡在罵街,臉上卻是陽奉陰違,笑得明朗。
“那奴婢就一邊給殿下抄經祈福,一邊等殿下回來。”
好看的眸眼微挑,那雙烏黑深邃的眸眼閃過一絲戲謔,魏馳自己繫好長生公公給他披上的大氅,衝著我冷笑道:“那你豈不是要抄四十遍?”
“......”
雖知是句玩笑話,可我眼尾還是抽搐跳了幾下,忽然頓悟被雷劈的感覺大抵如此。
魏馳仍是不信我,天天陰陽怪氣地拿話刺我。
......
正午過後。
陰沉了一上午的天,終於飄起細雪來,整座都城都跟著冷了幾分。
魏馳拖著尚且虛弱的身子,在長生公公和侍衛的護送下,偕同兩位側妃,坐上馬車迎著除夕的風雪,趕往宮中赴宴。
宮城之內,是不準許任何人帶府上的下人入宮的。
也正因為如此,我纔有機會抽身,趁魏馳不在府上的時候,能偷偷溜出去替晏王殺個人。
府中的內應已將此次刺殺的地點、時辰告知於我,隻待時辰一到我便出發,並趕在魏馳從宮裡回來前趕回王府即可。
宮宴大約在亥時以後結束,而刺殺的時刻是戌時。
不出意外,我行動的時間很充裕。
或許完事之後,我還可以跟於世一起吃頓年夜飯。
隻是......突如其來的二十遍心經,倒是給我添了些小麻煩。
加上除夕之日,府上很忙。
我被鄭嬤嬤叫去當幫手,忙活到酉正時分,府上嬤嬤婢女們又聚在一起吃酒辭舊。
待管事嬤嬤喝醉時,我才得以脫身,趕回魏馳的寢殿。
距離執行任務的時間,不到半個時辰了,可我還得先抄幾遍心經做備用。
不僅如此,我還得翻找魏馳的書信。
可找了半晌,並冇有任何的發現。
倒是在案桌旁的一個木匣子裡,翻到了我前幾日寫的那兩行狗爬字。
時歲和豐,取予有節。
本以為魏馳會嫌棄地將這麼醜的字丟到炭火盆裡燒掉,卻冇想到他不僅冇丟,還在我的字旁邊,用正楷規規整整地重寫了一遍。
我有些看不懂魏馳的心思。
可是看到那工整的兩行,配上我那七扭八歪的字,心裡有種莫名的情緒,如溪水潺潺,靜靜地流淌著。
意識到不是發呆的時候,我趕緊將所有東西物歸原位,提筆蘸墨,抄起心經來。
“......無無明亦無無明儘,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儘.......”
抄十遍心經其實不難,難的是我要把字寫得出奇一致的醜,這反倒比我正常寫字有了難度。
估摸著戌時就要到了,我急得冒汗,握筆的手心也濕濡濡。
我不禁懷疑,魏馳那傢夥是不是知道我今晚要去殺人,才故意給我整這一齣兒。
緊趕慢趕,已經抄了八遍。
忽而,鐘鼓樓那邊傳來低沉幽遠的鐘聲,戌時到了。
可還差十二遍!!!
先完成晏王交給我的任務要緊,我緊忙收拾好動身。
拎著一個小木箱,我如約來到睿王府的西門。
晏王的人已經提前將王府西門的守衛灌醉迷倒,我悄然離府,冇被任何人發現。
於世早已備好馬車,候在府外接應我。
我一上車,就從木箱裡掏出筆墨紙硯來。
於世劍眉微蹙,不解地看了我一眼,又跟見鬼似地瞧了一眼我抄的心經。
他哭笑不得地調侃起我來,“以前隻知道你殺人偶爾會唸詩,何時改成殺人前抄經了?矛盾與否先不說,你的字還寫得這麼醜,佛主瞧見了,能渡你纔怪。”
我懶得同他解釋,一門心思奮筆狂書。
待到了聚德酒樓對麵的古琴坊,我套上夜行衣。
為了保險起,還蒙了麵。
“去側街等我。”
同於世交代了一句後,提起我那把常用的彎弓,背上箭筒,趁無人經過時翻身跳下了馬車。
除夕之夜,百姓們都在家裡陪親人守歲。
大門緊閉的古琴坊裡黑漆漆的,自是見不到半點人影。
我要暗殺的人在聚德酒樓,之所以來古琴坊,是因為這作坊的閣樓,正對著聚德酒樓的三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