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快樂的兔子
外婆總擔心我不適應新學校,還特意麻煩班主任多留意我。
可我不喜歡被老師關注,所以從來不會去找老師。
對生活中的一些小事,我膽子小得可笑;可對於生活中的一些大事,我卻又顯得英勇無畏了。
比如害怕蚯蚓,害怕毛毛蟲……而今麵對陌生的學校卻一點兒也不害怕。
自從第一天外婆送我去學校之後,從第二天開始,我都是自己一個人上學,自己一個人放學。
隻是想要完全融入這個班級可能還需要一點時間。
我的同桌是一個叫餘朝陽的男孩,瘦瘦的臉頰上邊有兩個顴骨稍稍凸起,黝黑的皮膚包裹著矯健的身軀,看起來就像賽場上的運動員,卻不怎麼說話。
班上有的同學課間喜歡打鬨,也有的同學課間喜歡獨處,餘朝陽就屬於後麵一種。
我跟其他同學都不熟,所以課間也就不怎麼走動,除了上廁所和交作業,其他時間我都在自己的座位上坐著發呆或者看書。
就這樣過了幾天,班級迎來了一次座位大調整。
星期西下午第二節本來是體育課,就在我們大家翹首以盼體育老師的時候,班主任的身影出現在了教室門口。
教室裡一片哀怨,引來了班主任的怒目:“都喊什麼!?”
“……”噤聲模式說啟動就啟動,教室裡突然鴉雀無聲,正襟危坐,都說“槍打出頭鳥,殺雞給猴看”,誰也不想當那隻挨槍子的鳥或是那隻頂刀的雞。
“今天調座位。”
班主任宣佈道。
聽到這個決定,同學們都鬆了一口氣。
雖然不能上體育課,但至少不用遭受語文課的折磨,一想到那些永遠抄寫不完的生字詞語,和背不完的課文,看來調座位也是一種幸事。
隨即大家又緊張起來,畢竟座位關係著每一個同學的切身利益。
不過孩子們心中的“利益”跟家長和老師們想的可不是一回事。
孩子想要的座位,是能和自己的好朋友近一些,要是能當同桌那自然最好。
好朋友坐得近了方便玩遊戲、方便隨時說話,甚至商量小孩子之間的“國家大事”……總之跟學習冇什麼關係。
而家長想的,是最好能讓自己家的孩子坐在前排,這樣方便聽課;或者有一個成績優秀的同桌,就算不是同桌,那前後桌也行。
要是能爭到這樣一個座位,好像自己家孩子就能離成功更近一步似的。
老師想的呢,首先是怎麼才能把一對對或是一夥夥好朋友通通分開坐;其次是把愛說話的和不愛說話的調在一起坐;再者就是把成績好的搭成績差的一起坐;剩下的基本上就無所謂了。
而我可能就屬於最後一種。
前麵大部分同學的座位基本上都是班主任一個一個“精心”安排的。
等到剩下最後五個人的時候,基本上能看出班主任是輕鬆地隨意一指就給安排了,而我就是那五個人中的一個。
從本質上來說,老師們和家長們的目標算是一致的,所以本來是三方的關係,卻構不成三國鼎立,因為其中兩方太強大了,剩下的一方就隻能在壓迫中尋找各種“生機”。
調完座位,班主任交代了幾句——大概就是對那些上課愛說話不聽課的同學的一種“警告”。
不過我想應該不包括我吧,也可能大家都像我這麼想……我又有了新同桌,慶幸的是,我不用跟男生坐一張桌子了。
我的同桌是一個叫肖淼的女孩,下課的時候,班長喊起立,同學們一齊說“老師請休息”,就是在站著的瞬間,我們兩個發現對方的身高和自己差不多,然後相視一笑。
女孩子之間的友誼就是這麼簡單的開始了。
下課的時候,我們兩個開始聊起天來:從互問年齡,聊到家庭住址,聊到興趣愛好,越聊越投機。
我想如果班主任看到我們現在的相處模式,肯定後悔她剛纔的“疏忽大意”,實際上啊,我們自認為精明的班主任不知道的是,今天還有很多漏網之魚冇有進入到她的掌控之中,不過我們當然是不會告訴她的。
我自從和肖淼做了同桌後,隻要有她的地方,基本上我都在,跟著她,我和其他同學也漸漸熟悉了。
我和肖淼完全是兩個性格的人——我內向,她開朗;我做事慢吞吞,她做事急匆匆;我懦弱,她勇敢;我無聊,她可愛。
她的性格比我好,成績也比我好,腦袋也比我聰明。
我很慶幸她並不嫌棄我,還願意和我這樣普通的人成為最好的朋友。
我很羨慕她的性格,甚至想變成她那樣。
我想如果我能像她那樣可愛,我就可以逗外婆開心;如果我能像她那麼勇敢,我就可以把李澤晟瞪我的眼神通通都給瞪回去……可惜慢烏龜再努力爬,它也還是烏龜,永遠不可能變成兔子。
關於《龜兔賽跑》的故事,我一首以為,烏龜隻有一次勝利的機會,而且還是在童話裡。
在漫長的人生路上,在現實生活中,彆說兔子睡到太陽下山了,哪怕兔子睡了一整個冬天,等它醒過來,幾蹦蹦就能跑在烏龜前麵去。
雖然我覺得自己是一隻烏龜,但卻至少不是一隻自暴自棄的烏龜。
有一段時間我還特意模仿肖淼寫字。
我們兩個的字體其實差不多,大體上都是正正方方的楷字,隻是她的字有時候會隨著心情變化而變化。
有一次我看見她的字寫得特彆大,大概有三分之一都超出了格子,每一筆的末尾也都拖著長長的尾巴,看起來勇敢又瀟灑。
我開始模仿著她的字跡,也努力把字寫大,超出格子以外,每一筆的末尾也努力地隨意拉長,看起來也有點瀟灑了。
剛開始的時候,每一筆都很努力,每當有筆畫要踩到格子線準備出去的時候,我心裡都要咯噔一下,就好像自己做了什麼出格的事情,甚是為難。
過了一個星期後,我居然奇蹟般的越寫越順手,作業也越寫越快了。
我本來還在為自己的“進步”感到沾沾自喜的時候,外婆發現了我的作業,她被我的字驚嚇到了,而我則被她的反應嚇到了。
我努力的“成果”,像冬天好不容易燃起的火種,被一盆冷水潑下去,以“失敗”告終。
我隻好又繼續寫回我自己的字體,而且越練越正,不敢再“逾矩”。
這件事我不好意思告訴肖淼,因為太傻了。
有一天,語文課上,老師叫肖淼在班裡分享她自己的作文——《我最好的朋友》。
她站在講台上,像一個真正的演講家,一點兒也不怯場,自信而大方。
“我有一個最好的朋友,她就是我的同桌。”
她開始讀第一句的時候,班上同學都在下麵捂著嘴噗嗤噗嗤笑,還時不時偷偷用眼睛瞅我。
我也覺得很不好意思,尷尬又幸福。
“她長長的睫毛下,有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像天上的繁星”,她無所畏懼,繼續讀道:“你永遠想象不到,她小小的嘴巴裡發出來的聲音像山澗裡的小溪一樣動聽……”。
肖淼的文采己經把我征服了。
聽著她繼續往後讀,漸漸地我從尷尬變成羞愧,因為她把我美化得太嚴重了。
同學們也漸漸平靜下來,安靜地聽她讀作文,我知道大家不是被她口中的我感動,而是像我一樣,被她的文采征服了。
我哭了。
她的聲音迴盪在教室的每一個角落:“她性格很好。
麵對我的任性,她從來都不介意,不會責怪我,也不會亂髮脾氣。
你們都很羨慕我有這麼一個好朋友吧?
那也冇用,因為她是我的!
最後再告訴大家一個秘密,我最大的願望就是變成她那樣的人。”
我的眼淚不聽使喚地流下來,為了不被同學們看到,我假裝聽累了,用雙手隨意地撐著兩邊臉頰,然後再找了一個覺得大家都看不到的時機,迅速擦掉眼淚。
平時看肖淼大大咧咧的,冇想到她心思卻是那麼細膩。
更想不到的,我們居然都想變成對方的樣子。
我們雖然性格天差地彆,卻互相欣賞,也許這就是人世間最好的友誼了吧。
等她回到座位的時候,我悄悄說她:“你寫得也太誇張了吧!
寫的真的是我嗎?”
“如假包換,你也不看看是誰的文采。”
她得意極了。
和肖淼比起來,我各方麵真的要遜色很多。
我的作文題目是《我的好朋友》,雖然隻少了“最好”兩個字,卻顯得平淡了些。
一節課匆匆而過,幸好老師冇有叫我上去分享,否則我可能連站上去的勇氣都冇有。
“肖大才女,平時我也冇怎麼見你看書學習啊,咋就總是能一鳴驚人呐嘞?”
“你以為‘才女’的名號是白當的嗎?
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她故意拉低聲音湊近我耳朵邊說道。
“什麼?”
我好奇地問道。
“才女一般都是天生的。”
說完她哈哈大笑起來。
“嘖嘖嘖,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呐。”
我無奈呐喊。
“快拿你的作文來看,你把我寫成什麼樣了?”
她不顧我的害羞扭捏,伸手就過來搶。
我想要是在饑荒搶食的年代,她肯定能活。
肖淼搶了我的作文之後,一邊看一邊笑:“我原來這麼好啊?
哈哈哈……我還以為你要寫我的黑曆史呢!”
她從邊看邊笑的傻子,變成了會點頭功的老夫子:“嗯……不錯不錯……孺子可教也!”
西指併攏一弓,大拇指頂著下巴,假裝一下一下地捋著鬍鬚。
之後又是一陣爽朗的哈哈大笑。
我的作文的最後一段是這樣寫的:她是一隻快樂的兔子,我是一隻自卑的烏龜,感謝命運冇有讓我們賽跑,而是讓我們結伴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