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不知不覺之間,已是冬去春來,又是一年好光景。

河沿上的柳樹已靜悄悄的吐出嫩綠的枝丫,天氣一日暖過一日,人們開始脫去厚厚的冬裝,換上了輕巧的夾衣。

季節轉換物候更替之際,是流行病的多發期,尤其是那些體質較差的老幼婦孺,總是會患上一次傷風咳嗽、頭疼腦熱之類的常見病。

這些時日以來,吳氏醫館總是人頭攢動,把吳子山忙了個焦頭爛額。

到了後半晌才總算清閒下來,正準備稍微休息一下,張四哥就來了。

“子山兄弟,”和以前一樣,張四哥的嗓音依舊那麼洪亮,“我的身子有點不舒服,幫我抓幾幅藥。”

“哪裡不舒服?”

“氣急咳嗽。”

“咳的厲害?”

“也不怎麼厲害,就是偶爾咳幾聲,還有些發冷。”

這個症狀應該是傷風感冒所致,吳子山很隨意的抓了些柴胡、大黃、當歸、甘草、芍藥之類的常用藥:“你身體強壯,想來應該冇什麼大礙,弄些柴胡湯喝一喝就冇事了……哦,對了,我還有個事想找四哥幫個小忙……”

“什麼事?你說。”

吳子山開門見山直奔主題:“我想讓四哥做一回媒人,幫我去提親,女家就是閏小姐……”

聽了這話,張四哥猛的一拍大腿,興奮的大叫起來:“還真是巧了,前番沈夫人曾托我提親,說的也是這個事情。”

男女雙方都委托張四哥保媒,這事就好辦了。

完全可以想象得到,吳子山和閏小姐早已情投意合,就差找個媒人走走過場而已。

這樣的親事肯定是一拍即合,一丁點的懸念都冇有。

“其實這事我早就應該對你說了,隻是因為韃子兵打了進來,冇有來得及提起,不久之前又帶著民夫去修長城,才耽擱到了現在……”

“我還以為四哥要過了驚蟄才能回來,想不到回的這麼早……”

修長城的朝廷的大工程,已陸陸續續修了十幾年。按照往年的慣例,一般都會等到驚蟄之後,纔會把民夫們放回來,今年卻提早半個月回來了!

“今年回來的早,是因為那邊鬨黑皮瘟。”說起長城工地上的情形,張四哥依舊心有餘悸:“很多民夫都害了瘟,死的人不知道有多少。我帶去的那些一百二十個民夫就病死了六個,染病的還有三十幾個,實在乾不下去就回來了,昨天後半夜我纔到家……”

修建長城的工地上人口稠密,又是強體力勞動,那麼多人聚集在一起,在非常惡劣的衛生條件下,爆發傳染病一點都不稀奇。但張四哥他們纔去了二十幾天,就死了六個,還有三十幾個染病的,什麼樣的傳染病能有這麼厲害?

“你說的黑皮瘟是什麼樣子?”

“染了瘟的人忽冷忽熱,上吐下瀉,過了幾天就是死掉了,嚇人的很呢。一傳十十傳百,染瘟的人越來越多,人心惶惶還怎麼乾活?”

忽冷忽熱?上吐下瀉?

很多傳染病都會出現這樣的症狀,僅憑張四哥這麼簡單的描述很難確定到底是什麼病。

“四哥,你仔細給我說說這個黑皮瘟到底是怎麼回事。”

“連你這個郎中都不曉得,我又怎麼能說的清楚?”張四哥隻能用最簡單最直觀的感受來描述可怕的“黑皮瘟”:“隻要是染了這個病,就會全身哆嗦,尤其咳的厲害,咳著咳著就咳出血來,然後……過不了三兩天就一命嗚呼。”

聽張四哥的描述,這黑皮瘟的症狀和霍亂有幾分相似,但霍亂卻不會出現那麼明顯的咳血癥狀。

顯然不是霍亂,而是另外一種未知的傳染病。

“染了瘟的人,幾乎是九死一生,死後屍體發紫,紫的發黑,活像是浸過墨汁……可真是嚇人……”

聽了這句話,吳子山頓時感覺汗毛倒豎,頭髮都麻了!

張四哥所說的黑皮瘟,很有可能就是鼠疫。

鼠疫患者到了晚期,皮下會密佈出血點,身體會呈現出一種詭異的黑紫色,所以又被稱為黑死病。

作為一個醫科生,吳子山對“黑死病”這三個字有著異乎尋常的深刻理解:這個時代的歐洲正在經曆黑死病的折磨,黑死病讓整個歐洲失去了幾千萬人口,幾乎每一個村莊都瀰漫著屍體的惡臭,無數人煙稠密的繁華城市化為無人區!

黑死病摧毀了大半個西方世界,動搖了黑暗中世紀的統治基礎,作為一個曆史符號深刻改變了人類文明發展的方向……

好在這僅僅隻是張四哥的簡單描述,並不代表黑死病已經爆發。

“四哥,那些和你一起回來的民夫還在縣衙嗎?”

“早就散了。”張四哥嘿嘿的笑著,“出去了這麼些天,誰不想趕緊回家抱著老婆美美的睡一覺?昨天深刻回來之後,那些民夫就各自回家去了。”

雖然古人已經對烈性傳染病有了一些基本的認知,但卻嚴重缺少相應的預防手段。明明是從疫區回來,而且很多人已經染病,卻冇有做相應的隔離觀察,就這麼一鬨而散回家去了。

如果真是黑死病的話,一百多人散落在城市和鄉村各處,就等於是多了一百多個潛在的傳染源。

這太可怕了。

“四哥,你不是說還有三十多個染病的民夫麼?他們住在哪兒?”

“你要乾嘛?”

“我想去看看他們的病情。”

聽了這句話,張四哥頓時驚的目瞪口呆:按照當時的風俗習慣,就算真的害了病,病人也會到醫館藥堂來求醫問藥,或者讓大夫出診也可以。在病人冇有求醫的前提下,身為郎中的吳子山卻要主動去檢視病情,這就犯了忌諱。

郎中雖是治病救人的職業,若是病人冇有求醫問藥就主動登門,那是非常晦氣的,就好像夜貓子進宅一樣,總是讓人心裡很不舒服。

“若是他們真的病重,自然會來醫館找你。人家又冇有來請你,你就直接登門,就好像是盼這人家生病一樣,這樣不好吧?”

都已經火燒眉毛了,哪裡還顧得上這些亂七八糟的忌諱!

“那好吧,我先帶你去周半仙家裡去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