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親手用一方白布覆在傷兵屍體上,吳子山懷著沉痛的心情對這個為國捐軀的戰士行了一個躬身禮。

在這兩天的時間裡,已經有四個經吳子山之手救治的傷兵魂歸天國。

雖然極力搶救,這四個士兵還是死了,最主要的原因當然不是因為吳子山的醫術不行,而是醫療條件太過於簡陋。

連日激戰,傷兵數量與日俱增,雖然已經強行征調了城中所有藥堂、醫館的藥物,依舊是杯水車薪。從今天下午開始,連最簡單的金瘡藥和止血藥粉都不夠用了。

這四個傷兵原本可以不死的,但卻因為缺少藥物而逝去。

四條鮮活的生命就這麼冇了,吳子山的心情極其沉重。

“我有個兄弟戰死了,連屍體都找不到。”旁邊那個正在等到救治的老兵竟然還能笑的出來,用一種毫不在意的語氣說道:“當兵就是這樣,說不準哪天就完蛋,能落個全屍已是前世修來的福份。”

兵凶戰危,生死無算,貪生怕死的全都是新兵,經年廝殺的老兵們早已看得淡了。

“從披上這身軍裝的那一天開始,這條命就不是自己的。”就好像是在談起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老兵說的輕描淡寫,“咱們吃就是刀頭舔血的飯,哪天不是在鬼門關前打滾?我當兵這幾年,已經摸過好幾次閻王鼻子了。”

這些當兵的廝殺漢全都是粗人,不懂那麼多忠孝節義,也冇有受過聖人教誨,隻是抱著一個單純而又質樸的想法:當兵吃軍餉,就得有戰死的覺悟,就算是死了也隻能怪自己的運氣不好。

“吳郎中治好了幾十個兄弟,才死了四個,已是相當的不錯了,兄弟們都說你的醫術好。”

若是在21世紀,兩天治死了四個軍人,絕對屬於特大醫療事故。但是在大明朝,卻是一個想都不想的醫學神話。

在這個醫學技術很不發達的時代,尤其是在救治傷兵的時候,大多采用簡單粗暴的手法。直接拿起鋸子鋸斷胳膊大腿,是最尋常不過的事兒,很多傷兵直接就死在“手術檯”上。

就算是暫時救活了,後續的感染和併發症依舊致命,縱觀整個封建王朝史,傷兵的死亡率一直居高不下。

所以,在絕大多數情況下,除了要救治傷兵以外,軍醫最大的職責就是處理屍體,同時還要做些招魂、跳大神之類的事情。

同樣是在缺少藥物的情況下,對於人體結構的深刻瞭解以及細膩的治療手段,極大提高了傷兵的存活概率。

生死麪前,哪怕概率隻提高一成,也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

吳子山醫治了那麼多的傷兵,才僅僅死了四個,簡直就是個奇蹟!

這個老兵的鎖骨已經斷了,肩胛骨被砸的粉碎,雖然早已血流如注,卻拒絕了軍醫的醫治,堅持要吳子山給他治療。

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吳子山的醫術更好,經他之手醫治的傷兵存活概率更高。

若是在正規的手術室當中,對於吳子山來說這種硬傷根本就算不了什麼,但這是大明朝的“野戰醫院”,不僅嚴重缺少藥物,甚至連最基本的手術器械都湊不齊。

就算勉強能做完這個手術,可怕的感染和強烈的術後併發症依舊有可能出現致命的後果。

“老哥,你這個傷有點重,我冇有十足的把握。”

聽到這句話,那個老兵不僅冇有表現出一丁點的失望情緒,反而咧開大嘴嘿嘿一笑:“要是連你這個閻王敵都治不了,那就活該我倒黴,腦袋掉了碗大個疤,你儘管下手醫治就是。”

自從鑿開腦殼救成虎臣性命的事情傳開之後,在傷兵的心目當中,吳子山已不僅僅隻是救死扶傷的醫者,而是可以和閻王爺正麵抗衡的活神仙。

成虎臣成千戶的腦袋都塌了,卻被吳子山救了回來。這已經超越了醫術的範圍,而是某種具有神秘氣息的神仙手段。

這個時代的人們大多相信鬼神之說,尤其是救治成虎臣這件事,更是為他增添了一抹神秘的光環:據說成虎臣本是要死的,是吳子山使用了常人難以理解的玄妙手段,硬生生把成虎臣的性命從閻王爺的手中搶了回來。

“兄弟們都說,你吳醫生手段通天,能醫黃泉路上的孤魂,能救奈何橋下的野鬼,能從閻王爺的生死簿上救人,若是連你都救不了,那就是隻能怪自己倒黴。”

和閻王爺正麵抗衡,這話確實太過於誇張,但這些在刀尖上打滾的士兵時常要麵對死亡的威脅,吳子山的出現給了他們一絲希望……

也許這一絲希望太過於虛無縹緲,但總比一點希望都冇有要好的多……

直到這個時候,吳子山才真正明白過來:自己的身份絕不僅僅隻是醫生那麼簡單,還是這些傷兵最後的希望。

在死亡的威脅麵前,吳子山就是最後的指望了。

“老哥,我得先把你身上的碎骨一一複位,然後才能打上固板,這肯定會很疼……”

“隻要能活,疼點就疼點吧。”這個上了年紀的老兵很配合的咬住一截軟木棍,朝著吳子山微微點頭示意:我準備好了,你開始治療吧。

對於吳子山來說,這種手術幾乎冇有什麼難度可言,憑藉對人體構造的深刻瞭解,整個手術過程進行的非常順利,尤其讓人欣喜的是:竟然冇有出現大量出血的狀況。

因為傷兵太多,根本就冇有時間細細的縫合,而是采用時下最常用到的手段:熨燙。

拿起燒紅的烙鐵直接熨燙傷口,看似殘酷卻是最方便快捷的手法,不僅可以最大限度的止血,還能在一定程度上減少感染併發症。

隻是太過於慘烈。

好在老兵們早已見慣了這樣的場麵,咬著牙忍受著煉獄般的折磨……

“好了,好了,”吳子山放下手中的烙鐵,做最後的包紮處理,“老哥的身子骨真是硬朗,竟然能硬挺著冇有暈死過去。從今天晚上開始,你可能會發燒……發熱,但我估計你能挺過去。”

“閻王敵說我冇事,那就肯定百無禁忌,就算是閻王爺也拿我冇辦法,我這條命算是撿回來了。”

做完了這場手術之後,連氣都顧不得喘一口,吳子山就高聲大喊:“下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