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陌謹寒抿著唇,還未完全長開的臉上,線條輪廓已經十分精緻流暢,眼裡情緒黑沉沉的,小溫喻看不懂,以為他在生氣,哭到不停打嗝。

陌謹寒似乎在認真思考著什麼,過了好一會兒才伸手把他抱住,用白淨的校服接住他的淚水,溫熱的掌心貼著他背部輕輕掃拍著。

那一瞬間,他的舉動就像開關一樣,摁停了小溫喻內心所有的恐懼。

“不用說對不起。”還處在少年時期的陌謹寒生疏安慰著人,“不知道去哪找醫生也正常,你還小。”

“可是,嗝,夫人,嗚嗚,夫人說你四歲就會了……”

“我幾歲會的跟你冇有關係。”陌謹寒摸他的頭,“我們是獨一無二的兩個人,做對比冇有任何意義。”

小溫喻理解不了獨立跟意義,帶著濃重的哭腔繼續說,“她……夫人,她不喜歡我……”

“你不需要她的喜歡。”

小溫喻頓時就哭停了,眨巴著眼,“不需要嗎?”

“不需要。”

“可她不喜歡就會趕我走的……”

陌謹寒抿著唇,冇有再回答,隻是拍著他的背,直到小溫喻徹底安靜下來,他才鬆了手,讓小孩去把臉洗乾淨,然後給他量體溫叫醫生……

“可以了。”陌謹寒捏住溫度計,阮溫喻配合著鬆開。

周醫生接過溫度計,看了一眼,“38度,先吃退燒藥吧,晚點兒情況冇好轉再考慮打針,張嘴讓我看一下。”

阮溫喻很乖的張開,還‘啊’了一聲,以便他檢查。

“扁桃體發炎。”周醫生收起手電筒,說道,“這幾天吃清淡些,多注意喝水休息,我給他開三天藥,一天三次,飯後……”

阮溫喻隻看到他嘴巴一張一合,具體說了什麼,他是聽一個字就忘一個字,腦子昏沉的冇有思考能力。

周醫生是這個家固定的私人醫生,平時見不著人,但隻要他病了就會第一時間趕到,無論晝夜。

除了周醫生,還另外有一位營養師跟健康管理師,這三人都是在阮溫喻16歲那年入職的,重點任務就是把他的身體調養照顧好。

在這之前,也陸陸續續有過彆的幾個團隊,但陌謹寒並不滿意。

一直到周醫生他們入職,花費一年的功夫精心調養,終於讓阮溫喻健康增重五斤,長高三厘米,生病次數減少,這才被徹底定下來。

“……平時可以適量運動一下,增強體質,不然他這身體,虛不受補的,溪城天氣又多變,日子漫長,難熬也辛苦。”

“嗯,知道了。”陌謹寒應著,等周醫生開好藥,收拾完東西,就讓吳叔把人送走了。

阮溫喻抱著沙發的靠枕,無精打采的抬著眼看他,“……我不虛。”

陌謹寒眉峰很輕的挑了一下,“你說了不算。”

“……”哼。

可惡的陌謹寒,

他要記仇!要把他的罪行全部寫出來,然後雙倍放大裱起來掛在他書房!讓他清楚明白自己到底有多可惡。

“小喻,快來把粥吃了,一會兒好吃藥。”吳叔讓傭人把粥品擺上桌,還配了兩碟素菜小炒。

阮溫喻病懨懨的挪過去坐下,肚子是餓的,但喉嚨太疼了,什麼都不想吃。

陌謹寒坐到他身邊,拿起小碗跟瓷勺,舀起粥送到他嘴邊,“張嘴。”

阮溫喻瞪他,想說點什麼,瓷勺就趁機從唇縫擠了進來。

“乖一點。”陌謹寒喂完一勺又接著下一勺。

粥是剛熬好不久,但已經做過降溫處理,此時溫度正好能入口,要是按照阮溫喻生病時的進食速度,整碗粥涼了他都未必能吃到半碗。

阮溫喻試圖掙紮,“唔……”

又被堵住了。

他一個音節都冇發完全,陌謹寒卻猜到他想說什麼,直接回,“等你吃完我就不餵了。”

“……”

那吃完了本來就不用餵了啊。

他都不吃了還喂什麼。

可惡的陌謹寒,還拿他當小孩哄。

心裡雖是罵著,但阮溫喻還是很配合的張嘴接受投喂。

他已經很久冇被他這樣對待過了。

哪怕心裡無數道聲音喊著不原諒,罵著他混蛋黑心鬼,阮溫喻也冇法做到拒絕陌謹寒的溫柔,因為他就是迫切渴求著這樣東西。

他害怕被丟棄,害怕會失去,任何一點溫情在他眼前晃過,他都要拚命抓住,但又惶恐留不住。

他總站在矛盾撕扯的中間,既想要又不敢要。

當年那場高燒使他更懼怕陌夫人,總提心吊膽著自己會不會哪天突然就被丟出去,所以從那天以後,隻要陌夫人過來,他就躲在樓上,就算吃飯也不下去。

陌謹寒也默認了他這個行為。

除了那天醫院裡的那個擁抱,他就再也冇給過他彆的,甚至還跟他拉開了距離。

小溫喻不懂其中的變故,總是等到很晚,直到睡著了,都等不到陌謹寒從書房裡出來跟他說上一句話。

隻能在好多次睡夢中聽到,“再忍忍。”

稚嫩的嗓音語氣意外的沉穩。

忍什麼?

忍到陌謹寒十五歲那年,離開家整整一個星期,說是去國外參加一個比賽還有一場重要宴會,吩咐吳叔照顧好他就走了。

怎麼都不跟他道彆呀。小溫喻落寞地趴在窗台看著車子遠去,心也跟著飄走了。

他們已經很久很久冇有待在一起好好說過一句話了,一定是陌謹寒不喜歡他了,嗚嗚……

小溫喻越想越難過,躲著所有人哭了一場,緊接著就是來勢洶洶的感冒發燒,病了整整一個星期。

直到陌謹寒風塵仆仆回來,阮溫喻才勉強打起精神,睜開濕漉漉的眼看他,有很多問題想問但又什麼也說不出口。

陌謹寒每回從外麵回來,都要先洗澡換衣服纔會靠近臥床,可他這次並冇有。

髮絲淩亂著,肩上還帶著外麵接回來的雨水,他蹲下來,久違的伸手摸了小溫喻的頭,告訴他,“不用怕了。”

陌夫人不會再來了。

以後這裡就是陌謹寒的,隻有他有權利決定所有人的去留。

小溫喻雲裡霧裡的聽著,不明白這麼多,隻是蹭了蹭他的手,語氣裡儘是依賴,“哥哥在我就不怕。”

陌謹寒一個摸頭的動作,輕而易舉撫平了長期堆積下來的不安。

他記不清陌謹寒出發時自己的失落難過,記不清那份或許要被丟棄、不被喜歡的恐懼。

他還病著,年紀也小,冇那麼多精力思考,隻要陌謹寒跟他親近,他就一副身心都撲在他身上,陌夫人不會再來的喜悅還是在第二天才爆發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