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稻香》

    

拿起話筒的周逸航深呼吸了一口氣,他已經愈發能適應共情的效果了。

他記得這輛火車。

那是他第一次辭職時坐過的火車。

就像是施展了時間魔法一樣,他竟然回到了過去。

“下一站,遂寧,請乘客門有序下車……”

周逸航他有些僵硬地站起來,活動著筋骨。

他至今都記得,從上海到成都,他坐了28小時的硬座。

“小夥子,”旁邊的老人睡了一夜,眼看著快要到家,終於活絡了起來:“這大包小包的,是回家嗎?”

“算是吧。”周逸航回答得模棱兩可。

畢竟他回去之後,也隻是重新租個房,再找一份工作。

“回家好啊。”老人笑了笑:“葉落歸根,人都是要回家的。”

旁邊的年輕人嗤笑一聲:“回家有啥好的,工資又低。這年頭誰不往大城市跑?要是冇本事,誰又願意回家呢!”

老人搖了搖頭:“現在的人啊,怎麼就這麼浮躁呢!我那個孫子也是,在外麵打工,我看他賺的也不多,就是不願意回來。”

周逸航當時隻覺得老人不懂如今的就業形勢。

至少那時候的他是自暴自棄的,甚至擔心自己回去之後,會不會一份工作都找不到。

這是周逸航對那次旅程的全部回憶,他自認為是自己失敗人生的一個開始。

可在幻夢裡,他明明也在火車上,卻看到了不同的東西。

他從列車上走來走去,這些人彷彿看不見他一樣,扮演著他們的人生。

那是一個上車後他便一直冇有注意過的女孩。

她靠著男友,正憋不住笑得暢想著未來:

“哎,老公,回去之後我們是不是就可以買房了?”

“對啊,咱倆打工積攢的錢,再加上爸媽給的,就夠一套首付了。”

“真好啊!”她激動地說道:“回去之後,壓力冇那麼大,還有好多同學朋友……”

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靠在窗邊,他對著電話歎了口氣:

“媽,還有一個小時就到站了。”

電話那頭,母親的聲音是抑製不住的喜悅:

“那我去做菜,我和你爸買的都是你最喜歡吃的。”

“媽,”男人壓低聲音,臉上寫滿了疲憊:“你會不會覺得我很丟人啊!在外麵混了那麼多年。冇混出個名堂,最後還是回來了。”

“回來好啊!”母親爽朗地笑著:“在哪裡上班不是上,反正都是給人打工。我給你說,我們現在幾個閨蜜聊天,都不是說誰家孩子掙得多,都再說誰能多回家看看!”

一對略顯窘迫的夫妻拿起手機,有些笨拙得調試著攝像頭。

看到對麵的女孩後,他倆才激動地揮了揮手:

“寶寶,爸爸媽媽馬上回家了!”

“媽媽!爸爸!”女孩在螢幕裡激動地上躥下跳:“那你們這次什麼時候走啊?”

“這次不走了,我們留下來,陪你一起長大。”

角落裡有幾個麵黃肌瘦的中年男人。

他們雖然抱怨著老闆又冇發工資,可大家一聊到家中的老母親,聊到媳婦兒和孩子時,都笑了起來。

“回家總是好的,先回家看看。”

“彆想那麼多,回家休息幾天再說。”

“累了一年了,還是回家好啊!”

周逸航垂下眼眸,原來在他從未發現的地方,有這麼多人期盼著回家。

甚至和一些人比起來,隻是冇找到合適的工作,礙於房租的壓力回到省城的自己,倒是矯情了。

那時候的他,總是憤怒的,抱怨的,懷纔不遇的。

火車穿過金黃色的麥田時,周逸航才發現,這一路上的風景原來這麼美。

當週逸航開口歌唱時,很多正在搖頭晃腦的鎮民,幾乎瞬間抬起頭,睜開了眼睛。

小孩子們不嘰嘰喳喳了,都呆愣地望著那個好看的大哥哥。

男孩的聲音,比他們想象中好聽很多。

乾淨純粹,就像是一股清風,給這個有些悶熱的夏夜,帶來了一絲涼爽。

奶茶店老闆專注地聽著歌,甚至是刻意地去傾聽歌詞裡的一字一句。

突然間,他覺得自己的內心被猛地擊中了。

對這個世界如果你有太多的抱怨

跌倒了就不敢繼續往前走

為什麼人要這麼的脆弱墮落

請你打開電視看看

多少人為生命在努力勇敢的走下去

我們是不是該知足

珍惜一切就算冇有擁有

他隻覺得,這裡麵的每一句話,都在說他自己。

他甚至不由自主地點頭。

這是他第一次聽歌時,有一種自己是在和演唱者,創作者對話的感覺。

“人要知足嗎?”

老闆他環顧四周,看著這些熟悉的同鄉人,看著這個他生活了幾十年的小鎮,心情很是複雜。

“在想什麼呢?”

老闆聽到聲音,回過頭,發現是黃老師。

“我其實一直想問你,你不是去龍城讀大學了嗎?”

他和黃老師是高中同學,這次回家,才發現這個老同學竟然在鎮上當老師。

“是啊,先是在那邊上了兩年班。”黃老師歎了口氣:“每天加班到十點鐘,週末和假期隨時都有電話通知你工作……那種日子,就算工資高,我也不想再經曆了。”

“後來我就辭職了,決定先回家休整一段時間。結果正好遇上學校招人,我就去應聘了。”

她笑了笑:“我現在每天開心多了,而且也不用點外賣,我媽換著花樣給我做好吃的。”

“那你不回去了嗎?”老闆問道:“你說咱們好不容易考上大學,就想著能走出去,在大城市立足。如果就這樣回來了,豈不是書白讀了?”

“這個問題,我冇辦法回答你。”

她抬起頭,看著周逸航,看著那滿天的繁星,看著那一個個專注得聽著歌的孩子:

“至少我現在還不想走。可能到了未來,我會離開吧。當下,我還挺愛這裡的。”

“這歌裡不是才唱了嗎,人要學會知足呢!”

幻夢之中,周逸航順著一條山路繼續往前。

“竟然到這裡了,我已經很多年冇來過了吧。”他有些驚訝。

自己竟然回到了福利院的後山,那裡是他童年的秘密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