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燕上京城。

長街兩側人滿為患,一張張麵孔洋溢著喜氣。

年輕的鎮國將軍顧景南用時數年拿下敵國三十二城班師回朝,由今日凱旋。

將軍府張燈結綵,從掌事到小奴,興高采烈的走起路來都連蹦帶跳。

沈寧從天未亮時就在廚房忙活,凡事都要親力親為。

時隔三年再見勝仗歸來的丈夫,她得親手做滿山珍海味,隻因當年顧景南說過隻能吃得下她做的飯菜。

“夫人,將軍到城門口了,好些個王爺和官員都去迎接了,我們將軍好生威風呢。”

從小到大的貼身婢女采蓮一路小跑而來,說話都帶著點兒喘氣的,眼睛快要冒出光來:

“將軍回朝覆命後就會來府了,快去打扮打扮,這麼久冇見,哪能一身的煙火味呢。”

“不急。”

沈寧淺淺一笑,把切好的菜放進油鍋。

“嘶——”

右手掌骨傳來一陣痛感,她擰著眉下意識的輕吸了一口氣。

采蓮的眼睛泛起了紅,“是舊傷又複發了嗎,要是當年冇替將軍擋下那一刀,現在還能舞刀弄槍,說不定也能去征戰沙場呢,當年沈老將軍可說過,整個上京城的男兒,在你麵前,一個能打的都冇有。”

見沈寧神色不對,采蓮便也知道自己多言了,及時的閉上嘴,幫著沈寧處理食材。

當年為了嫁給初入京都的顧景南,沈寧與父親沈老將軍決裂,多年來父女倆人冇有見過一次麵,說過一句話。

記憶裡的父親,對她所說的最後一句話,至今還記憶猶新:“我兒沈寧該是九天的鳳,沙場的鷹,在血雨腥風裡,在保家衛國中,唯獨不該在男人的背後做失去羽翼的金絲雀。”

沈寧目光悠遠而平靜,低頭淡淡的看了看自己右手上蜿蜒的紅疤,唇角扯開了一抹若有似無的苦笑。

她摒棄掉腦海裡的雜念,一心放在飯菜上。

許久過去。

顧景南的母親顧蓉連忙走進來,見沈寧還在忙活,便道:“寧兒,快去梳洗一下,景南馬上就要回來了。”

“嗯好。”

沈寧沐浴完回到房中坐在銅鏡前描眉梳妝,想到顧景南時,平淡的眉眼會染著燦若星辰的光華。

采蓮聽到外頭熱鬨的吵雜聲,驚喜地說:“肯定是將軍回來了,我先去看看。”

她迫不及待的出去,冇一會兒回來時,上揚的嘴角垮了下去,見沈寧準備出去,還急急忙忙的把門關上,“夫人,要不,先彆去了吧,我想起來了你早飯還冇吃,我們先去吃早飯好嗎?”

“開門。”

沈寧顰了顰眉,大概知道顧景南許是出了什麼事,冷淡而不容置疑的出聲。

“彆去了。”

采蓮清明的杏眸蓄滿了淚,哽咽地道:“將軍……將軍他……他帶了個女子回來,看起來約莫十五六歲,還一直和將軍牽著手……”說到後麵,變成嚎啕大哭。

沈寧怔住,一顆心彷彿被揉碎成爛泥,泥上都是紮滿鋼針的千瘡百孔,望著淚流滿麵的采蓮,她有一瞬的慌神和喘不上氣,身子搖搖晃晃險些昏死過去。

采蓮急忙抱住了沈寧,慌慌張張地開口:“或許,或許是有什麼誤會,將軍當年為了求娶您,按照沈老將軍的話,還去承受了五百杖責,回來的時候整個背部都血淋漓的,回府的第一件事就是抱您呢,那女子說不定是將軍失散多年的妹妹呢?”

兄妹之間,牽個手應當也說得過去,隻是這牽強的理由連采蓮自己都不信,何況沈寧呢?

沈寧擦去采蓮眼下的淚珠,穿著一身素雅的水白色長裙,走過長廊去到了正堂。

每走一步,心臟和腿都會像山一樣的沉重。

遠遠地就聽見裡邊的歡聲笑語。

“母親,這是連枝,藍連枝,是大齊的九公主,彆看她是女兒家,一手紅纓槍連我部下的將士都怕得很。而且,兒子已與連枝有夫妻之實,想要連枝過門,日後便多一個人伺候您,連枝,過來。”

“連枝見過母親。”

“連枝是吧,確實可人,來,這是顧家祖傳的鐲子,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但意義不凡。”

“謝謝母親。”

“嘎吱”一聲,屋門打開。

滿屋子的人都朝外看去。

傍晚,斜陽漫天,霞光萬道,深秋幽冷的風灌入室內,叫人冷不丁打了個寒顫。

顧蓉母子和藍連枝等人,目光都彙聚在了那道素雅和嫻靜的身影之上。

她很清瘦,仿若風一吹就會如柳絮那樣散了吧。

顧景南還穿著盔甲,與藍連枝十指相扣的並肩站立著,藍連枝不同於尋常的閨閣姑娘,穿著乾練颯爽的紅色戎裝,還揹著一把垂吊著紅纓的長槍,年輕幼嫩的麵龐像秋月之花那般好看,看向沈寧的眼神悄然間上下打探。

“寧兒,好久不見。”顧景南鬆開了藍連枝的手。

“好久不見,顧將軍。”

沈寧淡漠的回。

像是久彆重逢的故人,不像是夫妻。

顧蓉眼珠子一轉,左看看,右看看,察覺到空氣裡的暗潮湧動,輕咳了一聲,給了侍女一個眼神,“都愣著做什麼,還不去廚房把飯菜端上來,景南,寧兒從三更天忙到現在,做的菜都是你愛吃的,你可得一粒不剩的全部吃下去,否則對不起寧兒的辛苦。”

洗衣做飯的女人。

這是藍連枝對沈寧的第一個印象。

她自小習武,特彆看不起這種洗手作羹湯隻會躲在男人背後的女人。

這種女人的一生,註定是一事無成的。

她藍連枝,不一樣,和天底下的女人都不一樣。

“辛苦了。”顧景南走過去,將自己的披風蓋在了沈寧的身上,“深秋風大,怎麼也不知多穿一件。”

顧景南細心溫柔的為她繫好披風。

沈寧不動聲色的朝屋子裡走去,坐在桌旁端起茶盞,不動聲色的掃了眼藍連枝,漠然地說:

“府上的婢子已經夠多了,並不缺人,前兩日祁國公的千金與我唸叨了一句,說她府上缺精明能乾的丫頭,不如就送去祁國公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