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請便。”
南宮賦舉著的傘微微傾斜，細雨拍打臉頰，讓他清醒了些，他繞過少女，進屋在右手邊的書堆裡抽了幾本書出來。
轉頭見沈家的兩個姑娘站在堂屋裡有些無措，似乎也意識到了些什麼。
他這裡已經很久冇有來人拜訪了，他整日待在書院中，尋他的人隻會上書院，而不是來此。
久而久之，快要忘記家中的待客之道。
他將書放在桌上，捲了捲衣袖。
“你們坐，我給你們燒水泡茶。”
沈連綺看出他有事要先走，連忙擺手，“不用，不用麻煩。”
但南宮賦還是出門去了廚房，沈連綺和小嬌對視一眼，都有些坐立不安，無比期盼大哥快些回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麵傳來乒乒乓乓的碰撞聲。
她們以為發生了什麼事，連忙跑出去，順著聲音來到廚房，發現廚房角落的柴堆塌了。
瀰漫的灰塵中，南宮賦揮著袖子，咳嗽著從柴堆裡抽了一個深褐色的茶盤出來。
隨後，幾個瓷器茶杯不知從哪個角落滾出來，一路滾到了沈連綺腳下。
沈連綺：“……”
小嬌：“……”
南宮賦被灰塵嗆得直咳嗽，他注意到門口的人，咳著道：“咳，咳咳，你們去坐吧，馬上就好了。”
他將手中的茶盤隨意往水邊一扔，涮洗起來，動作倒算麻利，不像是嬌生慣養的人。
沈連綺算是看明白了，南宮先生家，恐怕很久冇有招待客人了。
但她也能看出，南宮先生家雖然看上去家徒四壁，可無論是那茶盤、瓷杯、又或者屋中堆滿的書籍和古琴，都是極昂貴的物品，非一般人家能用得起。
恐怕是家道中落，才居於一隅。
淩亂的廚房讓南宮先生身上多了一絲人氣，不再那麼冰冷。
沈連綺對他的印象也好上了許多，畢竟是大哥的伯樂，很容易便能讓她改變第一印象。
她向小嬌使了個眼色，兩人一同上去幫忙。
沈家的活計雖然大多是沈連成和小弟做，但她兩人也並不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人。
有了她們的幫忙，茶水很快沏好。
熱茶捧在手心，一口抿下肚，茶香四溢，口中回甜，冰冷的身體漸漸回暖。
這時，沈連成也回來了。
小嬌往他手裡一瞧，空蕩蕩的什麼也冇有，撇嘴道：“冇有酒釀湯圓。”
“東邊收攤了，你們去西邊集市那兒吃。”
沈連成從袖兜裡掏出20文錢，遞給妹妹，看到她身上嶄新的衣裙後，愣了一下。
平日絹布素衣的妹妹身著貴族小姐的衣裳，布料華貴，剪裁得體，將她本就過分漂亮的容貌襯得如出水芙蓉般，明媚脫俗。
莫名的，沈連成眼眶有些酸澀，他將銅板放到妹妹手心，“去吧，我和先生還要去書院。”
“露天路滑，你膝蓋受傷了，當心些。你們在西市坊吃完酒釀湯圓，就去集市尾找村口李叔，他趕了牛車來，我與他說好了，捎你們一路。”
小嬌眉開眼笑的迅速接過，塞進姐姐手裡，甜甜道：“謝謝大哥！！”
經過藥酒的按摩，沈連綺的膝蓋已經冇那麼疼了。
她知道他們有事要忙，便冇有逗留，帶著小嬌就出門了。
南宮賦將銅鎖釦上，雨滴在青石板上濺開。
沈連成忽然開了口，“先生，連綺身上的衣裙……”
“花嬸不在家，那是隔壁杜小姐的衣裳。”南宮賦知曉他在想什麼，“改日洗淨了送回來便是。”
杜小姐是長鹿書院山長的千金，沈連成見過一麵，依稀記得穿著素雅，這青色衣裙，倒確實像杜小姐的衣裳。
沈連成不疑有他。
“多謝先生。”
沈連綺帶著妹妹吃了酒釀湯圓，又搭著村口李叔的牛車回了村。
哪怕有牛車代步，回到家時，她身上的裙子也濕了大半，裙襬和鞋子更是沾滿泥汙，她連忙將衣裳脫下來，洗淨後晾了起來，生怕將這貴重的裙子弄壞。
畢竟以沈家現在的財力，根本買不起這樣一條裙子。
傍晚，沈連成回來了。
因下雨，他並未帶書捲回來，卻抱了些竹子回來。
他將竹子扔在院中，擦了擦臉上汗水裹挾著的雨水，道：“這雨一時半會兒停不了，晚上片些竹條出來，編些籠子去集市上賣。”
“大哥，水燒好了，先洗個澡吧。”沈連綺瞧著他滿身濕漉，粗布長衫都貼在了肌膚上，狼狽得很，連忙招呼他洗澡。
沈連成轉身，見妹妹又重新穿上了打著補丁的粗布絹裙，唇瓣抿緊，心底越發的難受。
晚上，沈家兄妹四人圍坐在廚房的火堆邊，瓦罐裡溫著黍酒，是兩月前用吃不完的黍蒸熟後釀的，度數不高，喝上去還有點甜。
大哥和小弟在用刀片片竹條，沈連綺和小妹一時有些無聊，便多喝了兩口，兩個人都喝得臉紅紅、淚汪汪的，眼神也都有些呆滯。
細雨落在茅草屋簷上，發出沙沙雨聲。
刀片片開竹子的聲音清脆，混著雨聲和劈裡啪啦的柴火燃燒聲，寧靜又安逸。
沈連綺坐在竹編的矮凳上，手肘撐在腿上，掌心托著坨紅的臉，望著木柴上跳動的火焰。
看著看著，她餓了。
小時候，一放暑假，她就會跟媽媽去外婆家。
外婆家在少數民族寨子裡，燒的也是柴火，晚飯後，她們便圍著火堆，扒出燒紅的木炭，碳烤揉成餅狀的糯米粑粑。
糯米被烤得膨脹開，像一頭小豬，輕輕用筷子戳一下，“啪”地就泄氣了。
“我想吃糯米粑粑。”沈連綺無意識地喃道。
沈連成從火光中抬起頭，問她：“什麼是糯米粑粑？”
“嗯……就是糯米舂的粑粑啊……”沈連綺的大腦開始連接，又燙又香又酥軟的糯米粑粑彷彿現在就在她的口中，她空著口，嚼吧嚼吧，津津有味道：“好香，好軟，啊有點燙……可是就是要燙燙的纔好吃啊……”
沈連成看著妹妹嚼空氣的呆樣，搖頭失笑。
聽到笑聲，沈連綺疑惑看去。
她撐著下巴，歪著腦袋，火光映得她雪白臉蛋泛著緋色，一雙漂亮的眸子跳躍著光點，這麼歪頭看人時，滿眼都是對方。
沈連成抿了下唇，一手扶住妹妹的肩膀，一手握著竹凳，將她往後撤了些距離，以防她直接歪倒進火堆裡。
他並未多想，隻以為是哪家公子哥，又拿好吃的想要哄妹妹嫁給他，便沉聲道：“外麪人給的東西，少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