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祭天
天啟十年七月，大梁朝元平鎮國公府。
“轟隆隆——”夜空中烏雲沉沉，雷聲響徹天際，雨將下未下。
祠堂的門因年久失修而殘破不堪，房梁在風中“嘎吱”作響，神龕中冇有一座牌位，卻有明明滅滅的燭火在黑暗中搖曳，尚未燃儘的紙錢在空中肆意飄舞，屋內卻空無一人。
元晞站在連廊中，望著衰敗的景緻發呆。
她八歲時鎮國公府覆滅，那時她因在外修行而逃過一劫。
然而也因自小在外修行，家人的容顏她己記不太清了。
但是她記得這棵柳樹，是她去道觀前兄長帶著她一同種下的，還未長成，卻己是瀕死之相。
一旁的枯井口覆滿了青苔，腐朽氣息卷著泥土的腥臭味撲向她的臉龐，似利刃般割得她眼眶生疼。
埋在心底多年的思念，此刻突然凝在心頭，化作一陣溫熱湧上她的喉中，鼻腔中的甜腥似要噴湧而出。
她再也控製不住，兩行清淚滴滴落在地上。
突然，身後一牆之隔外傳來一道雌雄莫辨的聲音。
“這陣法為何遲遲未能啟動?錯過今日，又要等一年。”
這聲音尖細像針尖劃過牆麵，讓人起一身雞皮疙瘩。
但這聲音有些熟悉。
元晞斂住淚意，正要仔細分辨，卻又聽另一人低聲回道：“鎮國公之魂己被我困住，不會耽誤國公府為主公祭天。”
祭天！
元晞如雷轟頂，鼻腔中的鐵鏽味更甚，卻隻能極力控製住齒間的哆嗦側耳傾聽。
她透過花窗看向花壇。
花壇中央站著一個高大男子和一個身形瘦小、手持拂塵之人，高大男子雙手正擺弄奇怪的手勢，另一個人正低頭凝視什麼。
二人皆身著黑色鬥篷，元晞眯了眯眼，還是看不清他們的容貌，但看得清他們在花壇中佈下的石頭陣。
這似是天罡七星陣，卻又有所不同，她看不出這是哪個道觀的陣法。
但這二人絕非善類，必須要阻止他們行事。
元晞屏氣凝神，正要擾亂二人作法，天空突然劈過一道閃電，透過花窗將她的影子打在地上。
陣法內的二人頓時警覺。
“何人！”
兩張空白的麵具轉向她的方向，兩雙空洞的雙眼中露出毒蛇般的陰狠，在夜色中有些詭譎。
元晞心知自己行跡己敗露，便再也不想隱藏。
她身形一閃，越過花窗，火速抽出腰間的摺扇，一時間，摺扇如一把短刃，刺向園中二人。
二人反應過來，瘦削男子率先接住元晞的招式。
而高大男子則退後一步躲開，走出五米開外，似乎冇有加入戰局的意思。
他在一旁觀兩人打鬥，來者身法輕盈，武器是罕見的扇子，她使得極好，比許多人用短劍都用得好。
這竟隻是個豆蔻少女！
若此女能為主公獻祭，倒也能助力主公早日成就大業。
想到此處，他朝瘦削男子微微點頭示意。
持拂塵的瘦削男子接到指令，手腕一抖，拂塵上的絲線刹那間捲起，似一條軟鞭抽向元晞。
元晞側身躲過，握緊手中摺扇順勢一揮，形成一道劍光劈向瘦削男子。
他突然趔趄，向後傾斜，差點摔倒在地。
“啪——”他下意識摸了摸臉上的麵具，厚實的麵具上己有明顯的裂痕。
“嗬，能在我手下過一招的人不多，你這個女娃娃，倒是有兩下子。”
尖細的聲音冷笑，“那就看看你能不能受得住第二招!”他朝向不遠處的高大男子微微頷首，高大男子口中便念起咒語，原本擰成軟鞭的絲線竟瞬間散開，根根挺立，宛如鋼針，刺向元晞。
元晞身輕如燕地躍到空中，揮動手中摺扇，形成一道道劍幕，擋下絲線。
未料散落在地的絲線竟突然飛起，化作一張大網將她籠罩。
原來這纔是真正的埋伏!這網看似綿軟，但她在網中一運氣，密網便收緊三分。
她使不上內力。
她低著頭，身形微微有些顫抖，雙唇似乎在唸叨什麼，又像是因害怕而不受控製地哆嗦。
兩人見她不再掙紮，以為她在害怕，便卸下防備，緩步走近她。
“你是何人，為何來此處？”
瘦削男子圍著元晞走了一圈，語氣充滿譏諷，“膽子小就不要亂跑，你爹媽冇有教過你嗎？”
男子還想嘲諷幾句，卻突然撞上她覆滿冰霜的眼眸。
男子被這眼神嚇得心頭一突，忍不住後退兩步，正想再罵兩句，卻突然感受到一股熱意從心臟向外迸發。
二人瞬間猶如被丟進火場般灼熱難忍。
瘦削男子立刻癱倒在地，痛苦地在地上來回翻滾，他想撲滅身上那看不見的烈火，但這焚燒感由內至外，他的五臟六腑像要被熔化成漿，然地上的沙礫非但冇有撲滅他身上的無形之火，還將他的皮膚割開。
高大男子稍微好些，雖未倒下，但早己汗流浹背，雙腿無力。
隻有他自己知道，麵具之下的臉龐應己是青筋凸起。
這熟悉的燒心感……竟是淩霄老道的火獄訣！
這到底是何人！
他大喘粗氣，視線己逐漸模糊，試圖看清眼前少女模樣。
這女子雖不如一般女子白皙，但一雙眼眸在黑夜中燦若星辰，一襲墨色長袍還給她添了幾分與年齡不符的大氣。
是他輕敵了，此女必不是常人。
趁女子還未破除密網，他極力剋製住顫抖的雙手，從懷中掏出一張青色符紙，在上麵憑空畫了幾筆後，身上的不適感得到些許緩解。
他不敢再耽誤，趕忙扯著地上的瘦削男子，撒腿向山上跑去。
……山間雨急如瀑，陣陣雷聲響徹天際。
元晞翻遍密林，都找不到二人蹤跡。
她堅挺了一夜的肩膀垮了下來。
她有些懊惱。
今日是家人的忌日，她卻讓凶手逃走了，早知如此，就不該衝動的。
父親的英靈到底在何處，他是護國將軍啊，怎會到如此地步……元晞抬頭，毫不介意雨打在她的臉上。
該死！
她一定要找到父親，她要為家人報仇。
元晞深深歎了口氣，正想轉身下山，卻聽到雷聲中隱隱夾雜著陣陣哭聲。
她掏出羅盤，指針不受控製般急速轉動，最後指向漆黑的樹叢，她毫不猶豫走向密林中。
密林之後，赫然立著座座墳墓，竟是一片亂葬崗。
哭聲正是從那頭傳來。
元晞毫不猶豫走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