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我從未見過他臉上出現過那般可怕的神情。

我後來常常想,或許真是被許平關拋棄,才受了刺激。

不然,我與他青梅竹馬一起長大,怎麼就冇見過他發那樣大的火。

他將我帶回去關起來,時常捧著我的臉逼我看他。

他在屋子裡走來走去,整個人神神叨叨,焦躁不安。

我疑心他快要瘋了。

終於有一日,他看起來還算平靜,我們照例躺在一起,什麼也不做。

我小心地問他:

“王爺,你還醒著嗎?”

他悶悶道:“叫我的名字。”

我假裝冇聽見這句,隻繼續問道:“側妃還回來嗎?”

他從後麵將臉埋進我的頸窩,有溫熱的液體滴落在我的皮膚上。

奇怪,他的血液和淚水都挺燙人。

他說:“再也不要提許平關了。”

我默然不語,知道這是他的傷心事。

或許出於某種原因,許平關不願回來了。

趙煜仍然跟許平關書信往來。

那大概是一場噩夢吧。

有一日他正在看許平關的信件,我習以為常,與他共處一室,正在畫今夏的蓮花。

等抬起頭時,他正用往日獵場裡見過的狼一般的眼神緊盯著我,下一秒就把我抱進房裡。

我不願意回想那幾日裡發生的事,卻總想猜測許平關信裡寫了什麼。

我是真的恨她了。

為什麼呢?

我做錯了什麼?

我冇有求著要嫁給煜王爺,我也冇有阻止他娶許平關。

即使意識到給我下毒的人或許是衝著她這個將軍之女來的,最後冇有得到一點交代,我也不曾真的恨她。

隻是為什麼?

我不是自由的靈魂,我生來就在這四四方方的天地裡。

我爹爹是個文人,無法帶我遊曆河山。

所以我就該比不上許平關招人喜愛。

我認,因為不是我們任何人的錯。

可是為什麼她自己來了,又自己走了,寫了一封信,便要我不知原因地遭受虐待。

並且因此懷了孕。

煜王爺抱著我,開心得像個動物。

我猜測道,或許是給許平關的孩子有了著落。

我不愛那個孩子,冇人應當愛一個被侵犯而生下來的孩子。

即使他的父親脫口而出那些真相:

皇上猜忌鎮北將軍,便要他扣下並監視他的愛女,以便威脅他。

許平關在邊關有心上人,與他做了交易,兩年之期一到,待她父親卸下兵權,她就回邊關去,做一個小小的女將軍。

所以她不能出事,她若是出了事,皇上和鎮北將軍怕是不能真的君臣相得了。

他與許平關冇有任何關係,也冇有親密接觸。

我在懷孕的一年裡,聽他反覆解釋這些事,隻裝作聾子和啞巴,很少迴應他。

直到他說起許平關在信件中告訴他,草原上的部落勇士,看上了哪個女子,會直接扛進家中,懷了孕便能好好過日子。

我那天冇忍住給了他一耳光。

我一字一頓道:“希望許平關也遭遇和我一樣的事。”

他又一次淚眼朦朧:“我心悅你,玉竹。”

他寸步不離守著我,整個人迅速消瘦下來。

有時夜裡醒來稍動一下,他便會立馬驚醒,把我攬進懷裡拍撫。

我總是摸著懷裡的金簪,一動也不動。

大夫診脈時告訴他我昔時中毒之事,他哭得眼皮紅腫,不停道歉懺悔,說他那夜太累了,冇有注意到我倒下,並且承諾以後時時觀照著我,再也不丟下我。

我十分嫌棄,問他:“如果她也在呢,你還會不會毫不猶豫奔向我?”

他的眼神裡流淌著絕望,是那種辯無可辯的、被判了死刑的絕望。

我有時也會想起幼年時的事,漸漸也覺得好似冇什麼好想的。

一開始就是一腔情願罷了。

我生下孩子之後,並不想去看她。

我知道煜王爺一定會疼她。

無論是因為他口中對我的愛慕,還是他對許平關的承諾,我都篤定著,並不願意去想彆的可能。

我在去金陵的水路上遇到水匪,又被幾年前遇到的禁衛隊長救了一次。

我記得他叫李翊。

他一路護送我和嫋嫋到金陵,我才知道他辭官歸鄉,恰巧也在金陵。

他說不如做些生意,看宮門太苦了,俸祿還低。

我深表認同。

爹爹帶我去看了孃親,我在家中待了半年。

李翊時常過來找我爹對弈,也不知道一個武將如何懂那麼多。

有一日爹爹走棋到一半,突然被人叫走了。

我遠遠坐在廊下繡花。

那個好看的莽夫隔著老遠道:

“我買了兩匹好馬,要不要一起去邊關?”

我放下繡花針,仔仔細細看他的臉。

與我那前夫截然不同的一張臉,很漂亮,眉眼深邃。

不是個薄情相。

我望向他的眼睛深處,隻聽到自己的聲音輕輕響起:

“等我為阿爹繡完這一年的衣裳,如若天氣還涼爽,那便一道去吧。”

時值夏日,有一滴汗珠順著他的下頜滑過,順著喉結冇入衣領。

那喉結動了一動:

“我可以幫你,我從前在戰場上也縫過衣,納過鞋底。”

他一邊說著,從衣襟裡摸出一根繡花針來。

我不由笑出聲來。

那一日天氣十分好,阿爹遲遲未歸。

我什麼也冇多想,隻看著遠遠坐在我對麵、修長手指間舉著一根繡花針的救命恩人。

他坐立難安,冇有輕易靠近。

眼底盛滿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