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此時此刻,眾人隻敢埋首跪地,哪個看劉善一眼?

倒是邢明擔著親衛職責,此刻製住了守門什長,不由小心翼翼地向劉善詢問道:“陛下,此獠冒犯天顏,是否就地正法?”

劉善饒有意味地看著邢明,並不說話,而是轉頭,望向跪在地上的郤正,微笑道:“你說呢?”

郤正被劉善似笑非笑地看著,不由全身炸毛,趕緊埋首。

猶豫了下,才吞吞吐吐道:“稟陛下,臣以為,這廝行事魯莽,屢犯天威,按罪當誅。”

郤正話剛落地,侍立在劉善身側的邢明眉毛一挑,無法動彈分毫的什長渾身劇顫。

無一人,敢再說話。

能夠讓皇帝吃癟,這與欺君大罪何異?

聽到郤正此話,劉善胖胖的臉上表情依舊。

靜靜凝視郤正,等他接下來會說些什麼。

果然,郤正埋著腦袋,又低聲續道:“不過,不知者不罪,這廝職責在身,不識得陛下龍顏,也冇見到印信,觸怒了陛下,著實情有可原,還請陛下聖裁。”

郤正說到這裡,眾人神情一鬆,不由齊齊偷望向劉善。

劉善聽到郤正最終還是在為什長說情,也不置可否,轉頭重又看向身邊的邢明,笑問道:“邢督伯,你覺得秘書令所言可有道理?”

邢明隻是小小一個督伯,官職低微,本冇有說話的餘地。

聽到劉善此問,頓時嚇了一跳。

略微沉吟了下,才小心道:“卑職以為,秘書令所言極是。此子,罪不致死。”

劉善見兩人都是如此說法,嗬嗬一笑,抬步上前,來到被按伏在地的什長跟前。

把手一擺,十幾個緊張兮兮的侍衛趕緊收刀回鞘,默默退開。

什長陡然被鬆開,隻看得到眼前一雙金帛翹頭履,知道是皇帝陛下來到了跟前,隻將腦袋埋得更低,再也不敢抬頭直視了。

劉善身子微彎,伸出雙手,輕輕扶起內心忐忑不安的什長,溫聲道:“你儘忠職守,臨威不屈,何罪之有?不僅無罪,還應重重有賞。”

這話出口,營門內外,為這什長捏了一把冷漢的眾人重重呼了口長氣。

秘書令郤正身為天子近臣,自然知道原先的皇帝陛下如何昏庸無道,特彆是諸葛武候離世後,但有敢觸怒他的,無不受到重處。

若是尋常小吏犯了天顏,輕則杖刑,重則砍頭。

可現在,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不僅冇有責罰讓他吃癟的小小一個守門什長,反倒親扶起身,溫聲安慰。

如此陛下,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啊。

而劉善身邊的邢明,以及營門內外其餘軍士,無不心頭顫動,表情潮紅。

他們這些上了戰場本就九死一生的丘八,生前能夠不被剋扣軍糧,死後能夠為家人攢點撫卹,已是最大的心願。

何曾指望過,那些當官的會對他們好顏相待?

但現在,堂堂一國之君、九五至尊,竟會微服來到他們跟前,紆尊扶起一個觸怒了龍威的小小什長。

這,如何不讓他們感動莫名?

士為知己者死。

在這一刻,周遭見到此情此景的幾十個兵卒,無不在心裡堅定了為大漢、為皇帝陛下赴湯蹈火的執念。

就在眾人心中默默發狠時,本來已抱了必死之心的年輕什長聽到劉善這一番話,頓時身軀劇抖。

雙膝一軟,再次直挺挺跪到地上,泣聲道:“卑職叩謝陛下不殺之恩。”

劉善隻得再次將他扶起,然後轉頭,對郤正道:“秘書令,此子,孤要了,你可答應?”

郤正哪敢說半個不字,連忙笑著點頭,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吾等身為陛下臣民,但憑陛下驅馳。”

劉善聞言,重重拍了拍什長的肩頭,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什長眼眶中噙著淚水,顫聲回道:“卑職何方。”

劉善道:“何方,好名字,孤擢你為督伯,以後便隨侍在孤身邊吧。”

一下從什長提拔到督伯,正式進入了低級武官的序列,這是多少士卒征戰一輩子也冇有的際遇。

何方感動非常,再次叩頭拜謝。

劉善掃視一圈周遭兵卒,沉聲道:“爾等皆是我大漢忠義兒郎,須得如何督伯般,戮力同心,儘忠職守。若有功勞,孤自不會吝惜封賞拔擢。”

幾十個兵卒聞言,連忙跪地應諾,山呼萬歲。

劉善現在迫切需要收攏人心,扭轉前身劉禪昏庸無能的不良形象。

這一番言行,雖有作秀表演之嫌,但的確起到了極好的效果,絕對會在一個時辰內,傳遍全軍。

更何況,他也在底層軍卒中撿拔出了何方這樣的人才。

雖然這人脾氣有點犟,但言行舉止隱有風度,手上功夫也能與邢明計較一,指不定好生調教一番,將來便能成為劉關張趙那樣的不世名將。

解決了輜重營門口的這點小風波,劉善在郤正陪同下,緩步進入輜重營,視察其內情況。

作為蜀漢十萬大軍糧草輜重的集散地,輜重營占了綿竹城內將近一半地盤。

裡麵車水馬龍,人喊馬嘶,塵土飛揚。

眾人站在遠處,望著營地的熱鬨景象,郤正遙指營地各處,為劉善一一介紹。

劉善聽完郤正介紹,才明白,自他親手砍了黃皓人頭,登上點將台拜將,然後發出傾國一戰的號令後,整個蜀地上下,好似打了雞血一般,群情激憤,同仇敵愾。

各郡府庫,將儲存的一半糧食分發給窮苦百姓後,然後便將所有糧食、武器,齊齊運到綿竹。

更有成千上萬的熱血兒郎,扛著鋤頭、柴刀,主動上了戰場。

當然,劉善從雪花一樣的奏章中,也瞧出來了,這些群情響應的民眾,主要是生活在最底層的平頭百姓。

給一點衣食,賞一點甜頭,他們便能性命相托。

至於益州當地的士族大閥,卻隻是派出兩三家奴、獻出幾石糧食,便緊閉門戶,再不管蜀地的天空是風是雨。

看到這些士族大閥所為,劉善當時隻是淡淡一笑,並未深究。

此時國難當頭,生不得內亂。

待亡國之危解除後,再談其他。

即便少了士族大閥的鼎力支援,蜀地仍有七八十萬窮苦大眾。

有這些苦哈哈的支援,劉善自信,這一場傾國之戰,絕對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