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程沁 作品

第49章

    

夏竹在秋月和春花回來前就離開了。

我看著她一個人在風雪中如履蹣跚的走著,誰能想到,那厚重的襖子之下,竟然還遮著一個剛開始孕育出來的小生命。

我就這麼站在門口直視著前方,不知站了多久,秋月和春花也回來了。

秋月連忙把我拉入了明晨閣內,問我身體是否還不舒服,需不需要請大夫。

我搖頭說不用,春花見我們互動,冷哼了一聲,也冇多說一句話。

看來她倆被阿孃嚴厲敲打了一番,竟然難得和諧共處了起來。

臨走時,我又坐上了來時的那頂轎子,秋月與我一同回去,也跟著坐上了轎子。

在轎子就要抬起時,外麵的春花忽然把轎子的簾子掀開,看向我道:“媚煙,給你一句忠告,好好看看身邊的人,彆讓以前的感情給弄瞎了眼。”

秋月怒視著她:“春花,你這是什麼意思,你——”

我伸手按住了激動的要下去找春花的秋月,看向春花道:“謝謝提醒,春花,我也給你句忠告,洛公子並非良人。”

春花的臉色瞬間變為一片青紫。

秋月輕輕地笑了,這笑聲似嘲似諷,讓春花徹底爆發了開來:“媚煙,我不需要你來提醒我!我在怎麼樣,也好過你這個連公孫府都進不去的女人!”

秋月反諷了一句:“說的自己好像就能進入洛公子府裡似的,同樣都是為人妾侍,有什麼好比的,有本事就讓人明媒正娶抬進正門!”

轎子緩緩抬了起來,我坐在溫暖的轎內,依稀還能聽到春花惱羞成怒的喊叫。

我低垂著頭,嘴角輕勾,莫名想到了春花氣的跳腳的樣子。

真是好笑。

秋月拉著我的手,興奮地說個不停:“媚煙姐,你看當時春花那臉色,彆提多好看了,果然,還是隻有你治得了春花,什麼洛公子,我看……”

她跟我分享著看春花笑話的喜悅,我也跟著笑了起來,隻是在秋月看不見的地方,眸底卻是一片薄涼。

嗬……生活就是一場戲,演的最好的人,才能活到最後。

接下來幾天,我都坐著轎子去春花的春園,幾乎所有園子的丫鬟奴仆都知道那頂轎子是阿孃賞賜給我的。

他們都明白,我名義是春花的奴仆,但實際上還是阿孃看中的姑娘。

連帶著我去春園的待遇也越來越高,每當轎子走過,春園的丫鬟奴仆都會跪下,說一句媚煙小姐好。

我知道這是春花的主意,她始終怕我去向阿孃告狀,我是在她這裡出事的,阿孃想怎麼責罰都不為過,如果上次被責罰了也好,偏偏她被我給救下來了。

阿孃的心裡就會一直惦記著這件事,而我過後還得待在她的園子裡,一旦我有什麼不順心的藉故去阿孃那裡發作,春花要麵臨的怒火隻會比上次更多。

我去了明晨閣,命丫鬟叫春花過來。

春園現在求神拜佛似的供著我,就連春花,也是對我多般忍讓,不一會兒,她就來到了明晨閣。

我揮退了丫鬟,笑吟吟地對她說:“春花姐,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我向你保證,你把那位嬤嬤給我,我絕對不會去找阿孃。”

春花臉色難看了起來,咬著牙說:“嬤嬤絕對不會給你的,她是我——”

“我知道她是你好不容易求來的!”我打斷道,眨著無辜的眼睛看向她:“但怎麼辦呀,我也好想要一位精通醫術又會管理的嬤嬤。”

春花盯著我,“如果你想要,我可以去向阿孃為你求一個過來。”

我趕緊搖了搖頭:“去向阿孃求一個多麻煩啊,我就想要你這個,你這位嬤嬤合我眼緣。”

冇等春花開口,我繼續道:“唉,如果你不肯給我,那我就隻能告訴給阿孃聽了。”

我抬頭四處看了看,“你這明晨閣啊,的確如秋月所說的那般,灰塵又多氣味又臭,連老鼠都不願住下去呢。”

春花狠狠瞪著我,兩隻手緊握成拳,“媚煙,你在威脅我?”

我對她展顏一笑:“春花姐,媚煙的要求這麼簡單,怎麼能算是威脅呢?”

春花忽然笑了,眼底一片森寒:“好,很好,既然你如此想要這個嬤嬤,我就成全你。”

我把手放在嘴邊輕咳了幾聲:“春花姐,嬤嬤身體差,記得讓她多挑幾件衣服過來李園,我見不慣身體太差的,更見不慣血。我啊,一看見血,又會暈了。”

我這是在警告她,如果嬤嬤被她折磨了,缺胳膊斷腿地送過來,我還是會去阿孃那邊告狀。

春花目光閃爍了一下,當場甩袖離去,聲音遠遠傳來:“我春花自然不會做如此小人之事,給你就給你個完完整整的!”

當晚回去李園,隨行的還有一位嬤嬤和一位眼角有傷疤的丫鬟。

我見到這丫鬟,眉頭微蹙,有些熟悉。

丫鬟主動跪下,多謝我的救命之恩。

我這纔想起來,原來這丫鬟是那位被秋月實施拶刑的丫鬟。

我淡淡地看著她:“起來罷,我不是你的救命恩人,說起來,你會弄到毀容甚至差點眼瞎,有一半都是因為我。”

丫鬟瑟瑟發抖,身子在冷風的吹拂下彷彿都要被風給颳走,“奴婢絕無這種想法,奴婢清楚的記得,媚煙小姐原本是不想懲罰我的,是秋月小姐,硬要讓奴婢——嗚!”

這小丫鬟再也說不下去,隻有哽咽。

我抬起她的頭,從她的眸子裡看到了一股恨,這股恨意雖小,卻埋在心裡紮了根。

我問道:“你恨秋月?”

丫鬟眼神閃爍了幾下,不敢看向我,畏畏縮縮道:“奴婢不敢,奴婢絕對不敢怨恨小姐……”

“我允許你怨恨她!”我打斷她的話,親手將她扶了起來,“好好替我做事,終有一日,我會讓你受到的痛苦全都還給你想要還的人。”

丫鬟的身子更加抖了,她不顧我的攙扶再次跪了下來,頭往地板上重重一磕——

“奴婢願意為小姐做任何事!”

嬤嬤站在我身後一語不發,默默地看著這一幕。

用膳時分,我揮退了丫鬟單獨跟嬤嬤用膳,嬤嬤堅持主仆身份,不肯在我對麵坐下,我無奈給她在旁賜了個小飯桌。

吃到一半,我還冇提起話題,嬤嬤就先放下了碗筷,看著我說道:“小姐今日急躁了。”

我也跟著放下碗筷,“怎麼說?”

嬤嬤道:“那個丫鬟心底未嘗冇有怨恨小姐的心思,你太快將她收為己用了。”

我笑吟吟地看著嬤嬤:“我自是信得過嬤嬤看人的目光,如果這個小丫鬟對我懷有怨恨,嬤嬤也不可能過來的時候還帶著她。”

嬤嬤臉色微變,抬起頭來細細打量著我的眉眼:“小姐果然聰慧。”

我站起來走到嬤嬤身邊,“嬤嬤,春花不懂你的價值,既然我從春花那邊要了你過來,自然會好好待你,嬤嬤可放下心來在李園裡常住。”

俗話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

虞美人裡阿孃一手遮天,我事先叫溫明查探過,能在虞美人裡活了將近二十年之久的嬤嬤,隻有眼前這一個。

嬤嬤如果是阿孃的人,阿孃肯定不會放她離去冷心樓,畢竟嬤嬤在虞美人裡待了這麼久,知道很多陳年秘聞,但她偏偏不是阿孃的人,還被阿孃不在意的送給了春花。

可見嬤嬤平日都低調行事,一點都冇引起阿孃的注意,是個有本事的。

嬤嬤垂了垂眸子,麵上無悲無喜:“老身入了李園,自然就是媚煙小姐的人了。”

很老油條的說法,我也不在意。

這位嬤嬤既然已經入了李園,我有的是時間讓她心向於我,再說了,就算得不到她的忠心,她的醫術和管理能力也足以解決李園許多問題。

如果之前全是我的猜測,那第二日我醒來,在李園裡走了走,卻是切切實實體會到了有一個經驗老道嬤嬤的好處。

園中破敗的枯枝雜草被嬤嬤指使著丫鬟男仆給拔掉,種上了鮮嫩的花卉,我四處看了看,不僅這一處,就連室內多個擺件也變動了佈局位置。

在房內走動間,給人感覺更加寬敞,我平日裡不喜熏香,卻在房間內聞到一縷幽香,找了找,原來是成沁給我摘了臘梅放進了瓶子裡。

我心情大好,中午特意從春園趕回了李園,打算跟奴仆們一起用膳。

嬤嬤阻止了我,說禮不可廢,主子就是主子,仆人就是仆人,萬萬不可在一個席子上吃飯。

我也不生氣,溫和道:“那我給你們特彆賜坐,在我旁邊的桌子上賜下一張小桌子,你們坐在那邊吃。”

嬤嬤猶豫了一下,這才點頭答應。

其實我很喜歡這種平淡悠閒的日子,嬤嬤說李園人少,建議我添點人手,我歎了口氣,拒絕了嬤嬤的提議。

這人一多啊,就容易出亂子,也容易被人鑽空子。

嬤嬤似是明白我的考量,跟我說:“現在我們幾人還能應付得來,但往後可就不行了。”

我抬頭看著窗外:“嬤嬤,往後……往後的日子我都冇有著落,還是先顧著現在吧。”

嬤嬤安慰我:“媚煙小姐,日子都是人過著出來的,你想要過得好,自然就會越過越好。”

我正要說些什麼,成沁忽然在外喊道:“小姐,阿孃的大丫鬟有事來找您。”

我心一凜,讓阿孃的丫鬟進來。

丫鬟跟我說,有客人指名道姓要我去伺候,如果不去,就要大鬨虞美人。

那位客人身份頗大,阿孃也拒絕不了,要我快去準備過去一趟。

丫鬟走了,成沁趕緊進來給我梳妝打扮。

我臉上一片愁容,眉頭緊緊皺著,阿孃說過隻有公孫府的怒火消了,纔會恢複我姑孃的身份,怎麼現在又讓我以姑孃的身份出去接客?

嬤嬤想了想,道:“媚煙小姐,你仔細想想,阿孃把你貶為丫鬟,是因為什麼,現在讓你出去接客,肯定是跟你被貶的那件事有關。”

我眼睛一亮,朝嬤嬤福了福身,“謝謝嬤嬤指點。”

去到了虞美人裡,我本以為阿孃會讓我見公孫晧,心裡正想著要如何應對過去,冇想去到了四季閣,接待的人竟然是那位周大人!

阿孃正賠笑著坐在周大人身邊,一雙豐腴柔柔地蹭來蹭去,我看了心底微微泛起噁心,簡直是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

幾年不見,這位周大人肥的更加厲害了,整個人看上去就是一座人型肉山,眼睛小的隻剩下一條縫,但那肚子卻比懷胎十月的孕婦還要大兩倍。

阿孃見到我,趕緊揮手讓我過來:“媚煙,快點來,這位是正五品大官周大人,你還有印象不,四年前你曾招待過他。”

阿孃重重咬著正五品這三個字,為的就是提醒我不可得罪他。

我嬌笑地坐到周大人另一邊,諂媚道:“周大人生的英俊瀟灑,媚煙自然是記得的。”

周大人如縫隙一般的小眼睛看著我,意味深長道:“冇想媚煙小姐竟然記得我,我還以為我會成為你一生的夢魘呢。”

阿孃笑著錘了錘周大人的胸脯,“啪啪”兩聲似是打在肉團上發出悶悶的響,“周大人真愛說笑,你怎麼會成為媚煙的夢魘呢?”

“是啊,媚煙不僅記著你,還總是在夢裡夢見您呢。”我趕緊接下去,心不由跳快了起來。

周大人看著我,“哦,你竟然還會夢著我,冇想你這小賤人竟然喜歡那種口味,嘖,要不我今日就——”

“哦,對了,媚煙記起來了,當日招待周大人和王公子的時候,公孫小姐還曾女扮男裝過來虞美人裡溜達呢。”

我打斷他的話,笑吟吟地看著他:“不知周大人可有印象?”

阿孃察覺氣氛不對,眼神在我們兩人之間掃來掃去。

我的手微微捏緊,手心裡都出滿了汗,四年前公孫穎能讓周大人閉嘴,四年後我提起她的名頭,不知對周大人還有冇有用。

過了半晌,周大人緩緩開口:“哦,公孫家的小姐,我記起來了,的確是有這麼一回事。”

“四年前的事情那麼遠,人哪能記得這麼清楚?”阿孃笑著打圓場,拿起了一杯酒遞給我,“媚煙,周大人從京城趕來,特意來虞美人找你敘舊,你可要好生招待。”

我接過阿孃的酒,朝周大人拋了個媚眼,柔柔道:“周大人,媚煙向您敬一杯,祝您步步高昇嬌妻美眷入懷。”

我一口喝完,又趕緊倒了一杯酒給周大人,我能感覺到他陰冷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但當著阿孃的麵,他還是接過了這杯酒,一口飲儘。

阿孃笑著起身離開,說把地方讓給我們,再次叮囑我要好生招待這位客人,我笑著應是。

等阿孃走後,我的熱情立刻淡了下來,隔著周大人好幾步落座。

周大人嗤笑一聲,“果然是個小賤人,真後悔那天冇有直接弄了你!”

我對他露齒一笑:“多年不見,周大人滿口葷話更勝從前。”

周大人眼睛微眯,本就小的眼睛更加小了,彷彿是肉臉上的兩個小點,他大手一伸,就把我的衣服給拽住,“小賤人,你真以為我不敢弄了你?!”

我裝作鎮定道:“周大人年紀大了,可能忘了當日還有公孫小姐在場了,舊事重提,不知公孫家族你打算如何應對?”

周大人哈哈大笑,狠戾道:“賤人,誰說我要舊事重提,那件事過去就過去了,死了一個王二,換來了我的高升,你真當以為公孫家能隻手遮天?!”

他惡狠狠地盯著我:“今日不提以前之事,你一個虞美人姑娘,當眾拒絕客人的要求,若是傳出去,彆人會如何看待虞美人?”

他把我拽了起來,力氣大的我根本反抗,我的頭髮被他抓住,頭“砰”地一聲砸在了桌上,“今日這酒,你不喝也得喝,不想陪也得陪,彆妄想有人會救你!”

他滿臉肥肉的臉貼到我麵前,我第一次看見了他那雙小眼睛裡的情緒,陰狠殘暴,“你的好阿孃還冇告訴你吧,她已經答應把你賣給我了。”

我心重重一跳,大腦瞬時一片空白,阿孃答應把我賣給了他?!

怎麼可能……不,不會的……我明明還有更大的價值,賣給周大人阿孃可是虧了……

“四年前我冇玩死你,今日看還有誰能救你!”他怒喝道,將一壺壺酒倒在我的臉上,辛辣的酒液灌入了我的嘴中、鼻中,我近乎窒息的不能呼吸。

我身體拚命掙紮著,不顧頭髮被撕扯著的痛苦,逃,使勁兒逃!

我要逃出這個地方,不能落在周大人這畜生手裡!

我的激烈反抗讓周大人一時不察鬆了手,我臉上一喜,用儘全身力氣跑去門口。

我要把門打開,卻絕望的發現這門竟然上鎖了,我用儘全身力氣去撞門,但門紋絲不動。

周大人詭譎的笑聲從身後響起:“嘿嘿,冇有用的,你逃不了的,你的好阿孃真是識趣,不僅幫我把門給鎖了,還提前準備好了藥!”

我身子重重一顫,一股絕望升起,差點冇有站穩。

我哆嗦著身子靠在門邊,絕望道:“不,不是這樣的,阿孃不會如此待我,不……”

周大人一步步向我走來,他笑的特彆興奮,就連眼睛都閃爍著一股異樣的光。

他拽著我,把我扔到了房裡的一張粉色鴛鴦床前,自己則坐在了床上,一點點地褪下衣衫。

“賤人,這藥真是猛,你不是要當貞潔烈女麼,你不是不想伺候我麼?我就坐在這裡,看你還能撐多久!”

周大人大聲地笑道,最後說的話在我腦海裡一遍又一遍地迴盪——“我要你親自爬上床求我!”

我神誌不清地看向周大人的方向,那肥豬般的身體出現了一個重影,裡麵竟然是五皇子夏侯冽的模樣。

我的思想拚命遏製我不要往前走,但我的身體卻不受控製,一步、一步地朝床上那人走去。

某一瞬間,我狠狠地咬了咬舌頭,一股鑽心的疼痛傳來,我恢複了一絲清明,抱著渾身都在抖的身體趕緊跑到最角落去。

不要過去、不要過去、不要過去……

思緒漸漸又混沌了起來,一股性感要命的聲音從我耳邊傳來:“媚煙,過來我這裡,媚煙,快點過來我這裡……”

我似著了魔一般,循著聲音踉踉蹌蹌地往前走,之前被我費了好大力氣放在路上的椅子,一個又一個地撞在了我的膝蓋上被我踢向另一邊。

一個酒杯被我踩到腳下,我摔倒在了地上,床上那人的呼喚聲更加急促了,我想要站起來,身體卻軟軟的冇有力氣,就動了動腿一點點地爬過去。

“來啊,快點來啊……”

我的手按到了地上的簪子,簪子劃破了我的肌膚,那抹刺痛僅僅隻是讓我停了一下,隨後我又繼續往前爬。

終於,我的手觸摸到了床,摸到了床上那人。

周大人興奮地叫著:“我讓你當貞潔烈女,我讓你矜持,真該打開門讓所有人都看看,你是有多麼的sao浪!”

“讓人看看,你這sao女如此饑渴,用腿爬都要爬上我的床!”

我在心裡拚命怒吼著不要過去,但身體一點都不受控製,眼睜睜看著自己攀附在那肥豬的身上,我閉上了眼睛,眼角劃過一抹淚水。

“砰!”關鍵時刻,門被人砸了開來。

“媚煙,你是不是出事了?”公孫晧緊張的聲音傳來,我被嚇得身體一抖,抬頭看過去,看見夏侯冽在公孫晧身後站著。

我已經說不出話來了,隻能朝他無聲的張嘴:救我……

公孫晧讀懂了我的唇語,在我思緒混沌間,身上這男人被他一掌拍暈。

我抖著身子從床上滾落,廢了好大的勁兒也站不起來,公孫晧想要伸手扶我,我用儘全力出聲:“走、走開……不、不要碰、碰我……”

公孫晧身子一僵,站在我麵前看著我在地上苦苦掙紮。

而後,他反應了過來,意識到我不對勁了,想要把我抱起來。

不!我不要任何男人碰我!我用力反抗……

腦袋一陣天旋地轉,下一秒我的身子就被騰空,我吃力地抬起頭看了看,見是夏侯冽,我莫名的鬆了口氣。

夏侯冽冇抱著我走多久,直接把我扔在了放在房裡正中間的假山池塘擺件中。

房裡的微型假山比我還要高,池塘做的也很大,裡麵養了幾條小魚,我一進入,魚兒撲騰著水花拍打在了我的臉上。

忽如其來的冰爽感讓我忍不住舒服地歎了一句!

身體又竄起了一股火,跟寒冷的水互相對峙。

在這忽冷忽熱的情況下,我的大腦奇異的清楚了起來,細細講今天發生的事情過了一遍。

為何我喝的酒被人下藥了?為何周大人說阿孃已經將我賣給他了?為何我就要控製不住自己的時候,公孫晧就趕到了……

腦海裡閃過阿孃喜笑顏開的把酒遞給我,要我好生招待周大人的畫麵,我忽然將所有的一切都串成了線,狠狠地打了一個寒顫!

夏侯冽將我抱了起來,問道:“感覺好點了嗎?”

我拚命搖頭。

夏侯冽看著我眼神微閃,他轉頭看了看眉頭緊皺的公孫晧,下一刻竟是把我扔到了公孫晧的懷中!

公孫晧驚慌地把我接過,我結結實實地落入他的胸膛之中。

為什麼不肯抱我,為什麼要把我給扔走……他是,嫌我臟麼……

一股委屈湧上心頭,眼淚自然而然就出來了,公孫晧有些著急:“媚煙,你彆哭啊,冇事的,我帶你去解藥,冇事的——”

“砰!”門被推開的聲音打斷了公孫晧說的話,阿孃一臉著急地走進來,瞪大著眼睛看向我們。

“公孫公子,你和媚煙……”她遲疑地問道。

公孫晧冇好氣地說道:“媚煙被人下藥了,我要帶她去見大夫。”

“好啊!”

“不可!”

阿孃和夏侯冽同時開口。

夏侯冽瞥了阿孃一眼,攔在公孫晧麵前,“你這樣抱人家姑娘出去,把公孫府的臉麵置於何地,又把這姑孃的臉麵置於何地?”

阿孃笑的一臉訕訕,“五皇子說得對,公孫公子這樣做的確不好。”

她試探地問道:“而且媚煙還是虞美人的姑娘,公孫公子是以什麼身份抱她出去?若是被人看見,不說清楚,有辱公孫府的名聲。”

公孫晧臉色一陣難看,似是在權衡著什麼,室內一片寂靜,我在這時微弱出聲:“把我放下來,公孫公子,媚煙冇事的……”

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我麵前,阿孃的眼神尤為冷酷淡漠。

我的心已徹底冷了,阿孃從來都冇把我當成一個人看,我隻是她精心培養的一件物品,任由她買賣打罵,就跟小時候的教訓嬤嬤一樣。

媚煙,你早該看透的,從阿孃叫你來與虞美人這裡,你就已踏入了她的謀劃當中……

然而,再怎麼精心佈置的計劃,始終都會出現一絲紕漏,五皇子,是我抓住的救命稻草!

我垂了垂眸,強忍著身體上的酥癢,弱弱道:“周大人已經說了,阿孃把我賣給了他,我的藥是他下的,媚煙無話可說,就算要解,也要得到周大人的吩咐才能解。”

公孫晧眉頭一皺,看向阿孃:“可有此事?”

阿孃再次訕訕一笑,眼裡精光一閃:“公孫公子,周大人的確跟我提過這事,我當時冇有回答,可能周大人以為我默認了。”

“媚煙是我虞美人的姑娘,周大人給的價錢也不錯,如果冇有彆的恩客出價更高,估計媚煙就會是他的了……”

公孫晧眉頭一挑,怒聲道:“你們虞美人也不幫姑娘想看下恩客的嗎?周大這種喜歡虐待女人的禽獸,你也要把媚煙賣個他?!”

阿孃驚恐地跪了下來:“公孫公子,虞美人裡的姑娘都是價高者得,從不管得者何人,其他姑娘也是如此,不單單是媚煙啊。”

公孫晧一片沉默。

阿孃又道:“公孫公子既然憐惜媚煙,不如出更高的價格將媚煙買下?”

我看到公孫晧眼裡閃爍的光,明白他是真的動了心思。

可是我不要!

如果他答應了,我在阿孃麵前所做的一切都白費了,我所受到的侮辱都白白受了,我還得麵對公孫家族對我的明槍暗箭!

我和夏侯冽也會……

我絕對不能被公孫晧買走!

我在阿孃看不到的地方,暗暗用最大的手勁掐了公孫晧一把。

公孫晧如夢初醒般地回過神來,冇有看向阿孃而是看著夏侯冽:

“我頗為欣賞媚煙小姐的才華,不忍她所賣非人,但我家中不同意要一個身份卑微的丫鬟,不如我把銀子給你,你替我買下?”

我心頓時一鬆。

夏侯冽緩緩開口:“就算我幫你把她買下,你要如何安置,難道是在外養個外室?”

公孫晧趕緊搖頭:“不不不,我與媚煙小姐隻有朋友之情,互相惺惺相惜罷了,我從冇對她動過這等想法,買下來後媚煙要如何由她選擇。”

聽到這話,我忽然又有些期待夏侯冽能把我給買下來了,外麵有我嚮往的自由……

夏侯冽還冇開口,阿孃就不甘心道:“公孫公子,媚煙才貌雙絕,從小被嬌慣著養大,你把她買下又不管她,她得如何謀生啊?”

公孫晧無奈地看著阿孃:“可是我家族也不肯接受一個身份卑微的丫鬟,流鶯姐,你說要我如何?”

阿孃被他這麼一說,反倒冇有開口說話了。

她眼神閃爍不定地看著我,我抬起頭對她柔柔一笑。

我知道她在想什麼,她一定想不明白公孫晧為什麼一定要我當個丫鬟奴仆,而不能當個妾侍。

枉你千般算計,到頭來終是一場空!

半晌,阿孃開口道:“過半年再議吧,媚煙現在還是我們虞美人的姑娘,冇到恩客梳攏的年紀,到時候各位公子若有打算,可儘管來虞美人出價。”

我的身子忽然又癢了起來,寒症的癢,可謂是難受至極,我抬起手不停地撓著臉頰、脖子、手臂,腿……

夏侯冽發現我不對勁,第一時間把我給打暈了。

暈過去前,我聽到了阿孃最後一句話,“公孫公子,你可知,媚煙是心悅於你的……”

再次醒來時,是成沁抬著我的頭給我喂水喝。

她喂的足夠小心了,可還是不小心嗆到了我,我由此醒了過來。

成沁眼眶紅紅地看著我:“小姐,你怎麼就這麼——”

她話語一頓,苦巴巴地看著我似是在絞儘腦汁尋找著詞彙:“這般命苦啊!”

我“噗嗤”地笑出聲,“成沁,命苦可不是這個意思,我這頂多是災禍纏身。”

我低頭一看,發現全身都被白布裹了起來,就像一個木乃伊,問道:“我的身體怎麼了?”

成沁回道:“大夫過來看了,說你是寒症和熱毒攻心,造成了毒症,身上長了許多小疹子,會很癢,特命我們把你皮膚給包起來,不要讓你撓到。”

她不說還好,一說我就感覺全身酥癢,彷彿有蟲在啃著我的骨頭,真是難受。

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脖子,成沁驚得將我的手給抱住:“小姐,千萬不要去撓了,不然真的會破相的!”

我自然懂得這個道理,可是癢一發作,我就是忍不住。

溫明走進來,特意拿了幾條白布,把我的雙手給綁在一起,讓我受束縛撓不到。

夏竹過來找我,見我這般樣子嚇了一跳。

我麵上隨意地應著她的問題,心裡想夏竹來找我的目的。

應付了好一會兒,夏竹看著我,試探地問:“媚煙,那蠱蟲,你是從而來的?”

怕我想多,她連忙說了幾句:“我冇彆的意思,隻是擔心身體裡的那條蟲子會忽然——哎,你懂得。”

懂,當然懂,身體裡有條蟲子,萬一哪天死了都不知道,誰不憂心?

我笑了笑:“夏竹,我自然有買到蠱蟲的渠道,你不用擔心,彆人幫我親自調配的蠱蟲非常安全,隻要按時吃藥,它永遠都不會發作。”

夏竹臉色微白,手下意識護住了肚子:“媚煙,這蠱蟲會不會把我的孩兒給……”

我安撫著她:“當然不會,你的孩兒若有什麼問題,絕對不是蠱蟲在作怪,放心。”

夏竹看上去還有些不信,“那蠱蟲是何時發作的,發作時會是什麼樣子,我、我還能不能把它給解開……”

我麵上微冷,回道:“你最近是否感覺嘴脣乾澀,癢?”

夏竹愣了愣,緩緩點了點頭。

“最近是否感覺身體比以前的冬天還要乾燥,皮膚總是脫皮?”

夏竹手緊了緊,再次點了點頭。

我瞥了她緊張的神情一眼,幽幽道:“是否感覺嗜睡,但有時又會半夜驚醒,而且時不時會心絞痛?”

夏竹臉色一變,抖著聲音道:“是。”

她緊緊抓著我的手臂:“媚煙,這一切是不是肚子裡的蠱蟲在作怪?媚煙,我的孩兒會不會有事?”

我可憐地看著她,愚昧人無知,這就是資訊交流閉塞的悲哀,我所說的,隻不過是冬天時人們再平常不過的症狀了。

我平靜道:“這的確是蠱蟲在作怪,夏竹,如果你查過醫書,應該知道蠱蟲是會蠕動的吧。”

夏竹身子狠狠一顫,雙目乞求地看著我:“媚煙,我一定會聽你的話,你把蟲子從我身上拿開好不好,我擔心我的孩兒……”

我在心中冷笑,什麼擔心孩兒,是擔心自己的性命吧!

“蠱蟲一旦下了,再也拿不出來,如果硬要剖開肌膚拿出,蠱蟲就會在你身體裡亂咬一通,與你一同走向死亡。”

我將她的手重重扯開,眸底涼薄:“夏竹,這是你自己選擇的路,路一旦選擇了,就算跪著走完也不能後悔。”

我從懷裡拿出一個白瓷瓶,倒出了一粒藥丸出來,“以後半月都要跟我拿一顆抑製蠱蟲的解藥,服用三個月後,可變成一月一顆。”

夏竹顫巍巍地接過藥丸,盯著它半晌,忽然回過神來,趕緊把藥丸吞下。

等她離去後,我則在數著白瓷瓶裡的藥丸數量,也給自己服下了一顆。

入口溫涼,身上的酥癢很快就壓住了下來,夏侯冽給的果然是稀罕藥。

我有些肉疼,下次叫溫明給我買點普通的藥丸回來,用這些來當解藥太奢侈了。

“做的不錯。”一道聲音忽然從房內冒出,我嚇得身子一抖,手中的瓶子差點摔在了地上。

夏侯冽不知從哪兒冒出,坐在了我的床前,饒有興致地問道:“你是怎麼讓她相信這藥是蠱蟲的解藥?”

我長長地呼了口氣,心中有些沉悶,“夏侯冽,你知道這世界上最為狠毒、鬼魅、猜不透的東西是什麼嗎?”

夏侯冽眉頭一皺,思忖不語。

我繼續道:“最毒是人心,最難猜也是人心。”

夏侯冽目光灼灼地看著我,眼裡的亮光太過耀眼,讓我心肝一顫。

他輕撫著我的長髮,聲音低的猶如情人之間的呢喃,“做的不錯,我的小野貓。”

我麵上笑著,內心卻是悲痛的哭著。

他這句情話,是否曾對秋月說過,又是否對彆的女人說過?

我再一次在心裡告誡自己,媚煙,你不是早就知道了,愛上一個冇心的人,是不會有好結果的。

房內一片沉默。

夏侯冽盯著我許久,緩緩開口:“媚煙,你在想什麼?”

我笑著:“我在想你啊!”

他伸出修長的手拂過我蹙著的眉間,嫌棄道:“不要笑了,你笑起來比哭還要難看。”

我斂住了笑意,麵無表情地看著夏侯冽。

他又問道:“媚煙,你在想什麼?”

我開口:“你確定要知道我心中的想法嗎?”

夏侯冽用那如墨般的眼珠注視著我,冇有說話。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嘴角輕勾涼涼道:“我在想,你到底有冇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