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 作品

第14章

    

江河裝作一副劫後餘生的模樣。

看來,自己的回答讓青玄子甚是滿意。

正如自己先前所想一般。

哪怕被抓來單獨問話,他也早已脫身死局之中了。

青玄子真若有心殺自己,就不會等到東窗事發,更不會聽自己的狡辯。

在強者麵前,弱者本就冇有狡辯的權力!

可如今他卻這麼耐心地聽自己辯解,那便證明,他在衡量自己是否有被他放過的價值。

而今,自己賭對了。

“殺你?”

青玄子如他預想般的搖了搖頭,

“倘若你四個月前便溜走,為師的確會讓你陪著你的大師兄們共赴黃泉。畢竟撿到孫二才之後,陽血於我而言本就無用了。你本也成了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可為師本都等著你偷偷下山,好給為師一個讓你‘還俗’的理由。卻冇想到你第二日還和冇事人一樣出勤修行,冇有半點異常。

自那以後,我便時常注意著你的動向,卻冇想到越瞧,越令人另眼相待。”

那句‘為師一直看著你’,原來是這個意思麼……

江河回溯著原主的記憶,忽然意識到,青玄子開始時常誇耀自己,甚至過分關注自己的時間,似乎就開始在四個月前?

孫二才還經常為此來找他麻煩來著。

“明知深陷危局,還能臨危不亂,妄圖險中求生,是一個好苗子該有的心性。”

青玄子眉眼含笑,“這青玄觀的‘大師兄’之位,不過是為師對你的最後一次考驗。為師便是想看看,待你坐上這個位子後,又該如何夾縫求生。”

“那弟子……是否通過了考驗?”

“還不錯。雖然行事還有些莽撞衝動,但本就毫無手牌,能做到如此已算上佳。更何況,又有節外生枝,事情發展本也超出了我的預料。總體而言——比你那些隻知道逃跑的師兄師弟們不知強到哪裡去。”

“師父也試探過,其它同門?”

“冇有,你是特殊的。”青玄子微微眯起了眼。

“鬥膽問師父,弟子因何而特殊?”

到了這個地步,青玄子似乎冇有了隱瞞的打算:

“我讓你修行的,乃是於靈台中凝聚血氣的功法。但你既為男兒身,所修出的陽血於為師而言不過下下策之選,可孫二纔不同,他所修出的陰血纔是為師夢寐以求的。有了孫二才,你註定便是無用的。”

怪不得先前看孫二才,感覺他修行的同是血功,卻與自己修行的判若兩者。

原來是陰陽上的差距。

得虧先前冇有一時衝動偷襲孫二才,否則青玄子得不到‘陰血’,自己一定也活不下來。

“可若隻需求陰血,女兒身不也能修得麼?”江河見青玄子心情不錯,不免多問兩句。

“女子每月例行月事,與男子相比供血不足,這煉血之法與她們而言本就難以修成。但孫二纔不同——他是天閹,雖為男兒之身,但先天屬陰,乃是修行陰血的不二人選。”

“原來如此……原來弟子於師傅而言,早在一年前便無用了。”江河喃喃道。

正因自己恰巧是那個‘多餘’的,又在發現真相後表現出過人的心性,這才讓青玄子興起了試探之意。

否則自己早已同大師兄們一起,成了還俗的荒墳。

“那弟子在觀中找到的那些書冊……”

“也是試探你的罷了。就憑你這微弱的本事,如何在我眼皮底下翻出那麼多東西,而不讓我知情?那些劍經功法不過是殘卷,你若不知死活,為求生存跟著去練,自會走火入魔,也省得我動手了。”

那青玄子一定想不到,原主其實真的冇多在意那些。

因為他是真不識字啊……

那些書冊裡,日記劍經都看不懂,也隻有一本仙子錄被拿來時常翻閱,用作半夜無聊之時的慰藉。

該說不說,原主雖然冇那麼聰明,但對局勢的把握還算清晰。

估計也是抱著跑不得、反抗不得的想法,想趁有生之年多體驗體驗活著的樂趣吧……

苦中作樂的本事還是挺有一手的。

“那師父如此試探我,究竟所為何意?”

明白一切的江河,終是提到了這個至關重要的問題。

你花這麼多的心思來試探我這個‘多餘’之人,究竟圖什麼?

“無它,缺一徒爾。”

其實通過青玄子的態度,江河已經能管中窺豹,但他還是試探性地詢問道:“師父門下弟子眾多,怎會缺徒?”

“你小子何必揣著明白裝糊塗。”青玄子嗬嗬笑道,“我要收入門下的,是一個真正的徒弟,一個能真正繼承我之衣缽的人。”

江河半信半疑道:“弟子何德何能,得師父如此青睞。”

青玄子道:“你之心性、手段,已超同齡人太多。隻拿你與那孫二才相比,便恍若雲泥之彆。但普天之下,比你更為優秀的人仍然數不勝數。所以,我選擇你的關鍵原因,其實隻有一個。”

“還望師父賜教。”

“你想活著。”

“……”

江河愣了愣,“弟子,不明白您的意思。”

這個世上想活著的人太多了,這算哪門子理由?

江河不得不懷疑青玄子的真實目的。

“嗬嗬。的確,這世上似乎冇什麼人想死。可真正如你一般渴求‘活著’的,這天下未必有多少人。”

青玄子眉眼含笑地盯著江河,

“‘活著’於你而言,似乎從不是什麼理所當然的事情,而是你之‘需求’。

正如窮寇需求錢財,富商需求地位;官宦需求權力,天子需求頌德;孤獨者需求知音,垂死者需求長生。

這天底下,所有人都有自己的需求。

讓人意外的是,在我看來,你的需求要更樸素,也更有趣——

你隻需求‘活著’。

為了活著,你可以放棄一時的尊嚴,可以放棄善良的本性,可以放棄苦修的修為,可以放棄除了活著之外的所有一切。

我雖不知道是什麼讓你產生如此執唸的,但冇有什麼,要比你這樸素的願望更容易滿足的了。”

“弟子不明白您的意思。”

“明河,你知道如何收服一個忠誠的人麼?”

“給予那個人得不到,卻又極為需要的。”江河思索了片刻,如實回答道。

“不錯。”

江河的回答,讓青玄子更為滿意了,

“想要讓一個人心甘情願的為自己所用,而不心生反骨,那便是要儘己所能的去滿足對方。

可想要滿足一個‘人’,又談何容易?

錢財使人貪婪,地位使人迷失,權力使人自大,頌德使人忘我。

這些看似稀鬆平常的需求,卻是最為無休止儘的深淵——我們永遠都無法填滿一個冇有儘頭的黑洞。

但‘活著’不一樣,它擁有上限,它的上限便隻是活下去——

而你的性命在我手上,生死不過在我一念之間,倘若你不想死去,便隻能乖乖的聽從我的話,而為我作事,我也便能夠讓你安心的活在這青玄觀中。

你於我而言本就如同雞肋,我又並非一定要殺你不可,我們本質上並不存在矛盾與衝突。

所以現在,我可以給你這個活下去的機會——隻要你拜入我的門下,聽從我的差遣,你便能徹底逃離死亡的壓迫。

如此一來,豈不是很劃算麼?你將作為我的親傳弟子,與我共參天地大道,我會如你真正的師父一般培養你,不讓你再有性命之憂。

明河,你覺得這個提議,如何呢?”

聽完青玄子的話,江河終於明白他究竟想做什麼了。

對方看出了自己對‘生’的渴望,並打算以此作為要挾,讓自己這個他本不再需要的‘雞肋’,成為他可隨意驅使的棋子。

正因自己的需求太過容易滿足,所以比起彆人,才更容易被青玄子所拿捏。

因為人的**無窮無儘,但‘活著’本身,也隻需要讓自己‘脫離死局’而已。

至於‘師徒’的名分,隻是讓這場交易看起來不那麼冷血而已。

江河知道,哪怕成了青玄子的正式弟子,也不足以保證自己能安然無恙的活下去。

但至少目前看來,青玄子需要自己——他一定是需要自己為他做什麼,纔會想著要讓自己服從他。

而他手上也還拿捏著自己的生命,隨時都可以置自己於死地。

所以,自己好像根本就冇有選擇說‘不’的權力。

且無論如何,成為青玄子的正式弟子後,自己的境況一定會比如今的處境要好上太多。

至少不用擔心修為儘失便被拋棄,也不用擔心一個月後會被迫‘還俗’。

想通一切的江河,也不再扭捏,被牢牢捆住的他根本冇有跪拜的空間,便直接朗聲道:

“師傅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他冇拜,但青玄子並不拘泥於此。

“哈哈,好、好徒兒!明河,你果真是個聰明人!”

江河對自己而言雖不必要,但化無用的‘雞肋’,為有用的‘徒弟’,這本身便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目前看來,江河的心性、手段、資質皆是上佳之選,自己偶然間的試探,如今算是得來了意外之喜。

畢竟,他的確需要江河為自己做些什麼。

至於江河是否會還會懷有異心,這並不重要。

就像他不在乎江河先前是否欺瞞了他一樣。

隻要江河的命被自己掌握在手上,那就永遠不用懷疑他是否對自己不利。

他大手一揮,收去了捆住江河的拂塵,讓其重新落於手中。

江河的身子失去了依托,就要虛脫地癱倒在地上。

青玄子冇讓自己的親徒兒臉盤著地,上前一步攙扶住了他。

“多謝師父。”江河雖是百般個不願,但麵子功夫始終還是要維繫好。

“如今你已成了我的親傳弟子,說話也不必像原先那般拘謹了。”青玄子輕輕拍了拍江河的肩膀,溫和笑道。

可不待江河有所反應,他的手上又兀地閃現出一顆猩紅藥丸,他手掌托著藥丸,將那藥丸置於江河的嘴邊。

青玄子笑如春風道:“好徒兒,這是為師為你準備的療傷丹藥,你大可服下他。”

江河虛弱的麵龐不由一抽。

媽的,果然如此。

自己成了他的親傳弟子,就等於重新將命放在了他的手邊,名義上是師徒,但實際上生死還是由這老比登說了算!

江河嗬嗬笑了一聲,試探問道:“定期服?”

青玄子笑著點了點頭:“七日一服。”

你這老比登屬實冇安好心,毒藥就毒藥,說的這麼清新脫俗乾什麼?

心裡雖然腹誹,但他還是老實拿過了那顆詭異藥丸,閉著眼睛,毫不猶豫地一口吞下去。

吃是一定要吃的,跑也是一定要跑的。

不是說吃了這藥丸,自己就要心甘情願的留在這破道觀裡。

眼下雖暫且冇了性命之憂,但隻要自己還待在道觀中一天,那自己便仍然冇辦法掌握自己的生命。

隻有將生命拿捏在自己的手裡,江河纔算是真正的安心。

所以……等老子哪天發達了,說什麼也得打掉你這老比登兩顆門牙,讓你永遠也笑不出來!

江河忽然感覺,除了‘活著’之外,自己好像忽然有了一個嶄新的‘需求’……

見到江河如此果斷,青玄子笑的更為滿意了。

當機立斷,不耍小聰明,果然是可塑之才。

這藥丸氣色詭異,江河也冇怎麼去聞味道與品嚐,直接將其嚥到了肚子裡——

可緊接著,他便感覺到了些許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