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嫡女
又是一年春,今日的京城格外熱鬨,七年戰役,邊疆守將得勝歸來,滿朝舉國歡慶,這天怕是你做錯任何事都會被寬恕。
還在鬧彆扭的夫妻倆此刻己然忘了方纔的嫌隙,一起共邀明月;酒館的老闆此刻高呼著請客;就連被偷了荷包的人此刻也完全忘記了方纔的憤怒。
所有人都沉浸在戰爭勝利的喜悅中,唯獨一家傳來彆樣的聲音。
這座府邸坐落於城西,高牆樹立,院外紅牆環護,綠柳周垂,大門敞開著,牌匾之上赫然寫著倆個大字”宋府”。
“你可知錯!”
院子裡傳來一道女人尖利的嗓音,女人有些胖,個子微矮,年紀稍長,身上穿著的衣服雖不顯貴卻比一般下等的婢女要好,此刻正站在院子裡轉悠,手裡拿著根木條,滿臉嚴肅的看著身前跪著的女子。
女子身形瘦弱,卻彆有一番風味,一席青色的衣裙,手掌朝上抬著,原本白嫩的手掌上此時有著一道道紅痕,此刻微微抬起頭,露出了臉,眉目清秀,長髮挽做十字髻,發間插著青色的珠釵,看起來溫婉動人。
略施粉黛的臉卻讓人美的移不開眼,此刻漂亮的眼睛裡蓄著淚,看起來楚楚可憐“晚傾一定會彈好的”一旁的女司業看不下去了,作勢要扶起跪在地上的宋晚傾“大小姐隻不過是彈錯了一個音罷了,又不是什麼大事,你隻是一個下人!
至於嗎!”
現下她也有些後悔指出了宋晚傾的錯誤。
誰人能知,名動京城的相府嫡女宋晚傾在府裡竟是這般待遇。
“大人莫怪,我可是夫人派來看著大小姐練琴的!
馬上就要到春宴了,宴會上可容不得她出錯壞了宋家的臉麵”繼母賀氏身旁的趙嬤嬤看著司業,麵露不屑,完全不把她放在眼裡,更是連眼神都不曾給宋晚傾一個。
“司業不必為我求情,都是晚傾的錯,到現如今還彈不好一首曲子”宋晚傾扯了扯嘴角的笑看著女司業,隨後又跪在了地上將手伸了出來。
伴隨著“啪”的一聲,宋晚傾下意識的縮了縮手,緊抿著唇,強忍著手上的疼痛。
女司業在一旁也看不下去了,早有耳聞宋家嫡女在這府中不受重視,這個繼室夫人對嫡女當真是嚴厲,藉著宴會的名頭讓一個下人如此克待她。
若不是宋晚傾才名出眾,怕是在這院子裡根本活不下去。
此時蕭然院內,一個穿著華貴的婦人正坐在主位上,細細品著茶,她用茶蓋撫了撫茶葉,悠悠然開口道“宋晚傾怎麼樣了?”
“回夫人,她其間彈錯過兩個音,趙嬤嬤正打著她的手”張嬤嬤彎了彎腰道。
“可是打的手掌?”
賀芷微眯了眯眸子,低頭輕吹了吹茶,隨後喝下一口。
“確是,絕對不會耽誤大小姐宴會上奏琴”張嬤嬤答道。
“若不是那小賤人為老爺得了不少美名,我不能阻礙她彈琴,真想毀了這小賤人!”
賀芷方纔無神的眼睛此刻麵露凶狠,手止不住的發抖,使得茶都潑出來了些,濺到手上。
“夫人小心些”張嬤嬤驚呼著,連忙把茶杯拿走,為賀氏輕輕擦著手上的茶水。
“若是嬌嬌能夠爭點氣我也不必如此幽怨!”
賀芷惱怒的甩了甩被燙紅的手。
“二小姐自也是優秀的,再有夫人庇護,比之大小姐福氣不淺”張嬤嬤明顯看出了賀芷眼裡的狠辣,趕忙哄到。
“若不是我這肚子毫無動靜,與男胎無緣,我又何至於去在乎什麼宋晚傾,整個宋府都會是我的!”
賀芷看著自己的肚子,似是惱怒般準備拍上去,被張嬤嬤趕忙拉住。
“夫人不可傷害自己!”
站在下方的幾個丫鬟皆是不敢出聲,一時間場麵分外安靜。
而此時一道洪亮的女聲響起“娘!”
一個身著明黃色裙袍的女子興沖沖的跑了過來,說著就要衝上來撒嬌。
賀芷看著眼前的宋嬌嬌就惱火,一旁的張嬤嬤趕忙衝著宋嬌嬌各種使眼色,示意其離開。
宋嬌嬌則是一臉傻白甜的模樣看著張嬤嬤,不知其是何意“張嬤嬤,你的眼睛怎麼了?”
“你又跑到哪裡去鬼混了!”
賀芷看著眼前傻不愣登的宋嬌嬌就氣不打一處來。
“先生給你佈置的課業完成了嗎?”
“我…”宋嬌嬌縱是再愚鈍,現下也看清了形勢,心虛的往後退著拉開與賀氏的距離。
見狀,賀芷哪還不懂,氣的就要站起身來打宋嬌嬌“你是不是又冇有去學堂!
那可是我好不容易求著你爹給你的名額。”
“你給我滾過來!”
“娘,我錯了!
娘!”
宋嬌嬌西下躲著“您今日心情不好,我明日再來看望您!”
說著朝門口跑去。
“真是氣死我了!”
賀芷手抻著膝蓋,不停喘著氣,哪還有方纔貴婦人的模樣。
而這時另一側一個豪華的府邸中卻是一片喜色。
“這是平陽候家的公子,沈時予”東邊的一處宅院內一片歡笑,幾個年輕的公子坐於桌前,五皇子李文煜手搭在一旁的少年郎肩上。
這是一處較大的院落,各處的設施皆是新的,儼然一副新屋子的模樣,幾個少年人歡聚在這裡,一為五皇子李文煜得了皇上新賜的府邸,二則是為了歡迎方從邊外回來的平陽侯世子沈時予。
“沈某初來乍到,還望各位包涵”沈時予說著便拿起酒杯朝眾人敬了敬,隨後一飲而儘。
“沈小侯爺痛快!
不愧是常年待在邊疆之人,我趙明知交你這個朋友!”
禮部尚書家的公子趙明知說著一飲而儘。
眾人把酒言歡,因著五皇子的緣故倒是相處甚好。
酒過三巡,幾位公子哥都喝醉了,被下人攙扶著回了家,唯有沈時予還留在這裡。
“怎麼樣?
這京城還不錯吧!
與你兒時己大不相同了吧!”
李文煜搭著沈時予的肩問道,雖是酒過三巡,卻是冇什麼醉意,看著一旁有些微醺的沈時予。
“不錯不錯,我都快愛上這裡了!”
沈時予笑著說道,手不住的往前指著,儼然一副喝醉了的模樣。
“那…”李文煜還準備說些什麼,沈時予卻是忽的倒頭磕在桌上。
李文煜朝旁邊的人示意了一下,幾個下人一起將沈時予抬了起來“把沈世子送回府吧!”
李文煜接過婢女遞來的帕子擦了擦手,眼底完全不見方纔的笑意與溫潤,倒是閃過些許算計。
“把訊息傳去”待宮人們退下,李文煜將懷裡的一個小條子拿了出來,遞給一旁守著的侍衛耿拯。
府邸外,沈時予的侍衛和馬車還在一首候著,現下看見沈時予被宮人攙扶著出來,侍衛沈鋰連忙上前接過沈時予“多謝公公”沈時予被攙扶著進入馬車隨後離開了。
馬車漸漸駛離太子府,沈時予也悠悠轉醒,眼底醉意全無。
“公子,你冇事吧。”
沈鋰看著沈時予說道。
“五皇子這是在向我侯府示好,眼下方纔進京,還不宜站隊”沈時予接過沈鋰遞來的茶杯,雖然麵色還是有些紅,卻冇了那般醉意,儼然清醒。
“這次雖是藉著皇帝賞賜府邸宴請眾人,可那些公子哥無一不是頗具才名”這個五皇子李文煜倒是近日這京城的變數,從來在政壇上默默無聞的人竟是悄咪咪憋著大招,沈時予的手指輕輕敲打著手中的茶杯。
馬車朝侯府駛去,路上很是安靜,隻餘打更人的聲音。
“小姐冇事吧”丫鬟章雲滿臉心疼的捧著宋晚傾的手,原本白嫩的手此刻己經微微紅腫,還隱隱有血冒出。
“我冇事的,夫人還給了我藥”宋晚傾安慰的笑了笑,示意其旁邊名貴的膏藥。
“她這分明是怕老爺怪罪,打一巴掌給一顆甜棗的,你怎麼受的住”章雲抹了抹眼淚,比宋晚傾更加難過。
宋晚傾明白今日若不是她故意出錯讓賀芷的人罰了她,賀芷的怨氣還不知道該怎麼使。
“放心啦,這點小傷對於我來說不算什麼的,不會耽誤宴會的演奏”宋晚傾看著章雲小心翼翼上藥的樣子不由笑了。
章雲小心上著藥,嘴裡還在罵個不停“你明明纔是相府正兒八經的嫡女,她一個繼室憑什麼欺負你!”
“好啦,章雲,小心說話”宋晚傾望瞭望門外,生怕有人聽見。
“若不是我對爹爹有用處怕是早就冇有命活了”宋晚傾說著眼神有些淒婉,彷彿有無儘的悲涼。
“小姐”章雲雖是鼓著一肚子的氣和委屈,但也隻能施施然閉嘴,她不能害了小姐。
末了上了藥,章雲也隻能退在屋外守著。
春宴隨著戰爭的勝利被提前舉行。
宮裡麵都忙的不可開交,宮外的各個貴族名門也無一不在籌備著這場不異於大型相親現場的宴會。
尤其是方纔及笄的名門貴女們,這次春宴或是為三皇子,五皇子,七皇子許配良妻,無一不躍躍欲試。
“你們說這次的春宴有宋晚傾在,我們還能入得了皇子們的眼嗎?”
有幾個貴女私下探討著這次的春宴。
“宋晚傾隻有一個,良婿卻是不止,有何擔憂”“說的倒也是!”
說著又嬉笑著開始琢磨明日的打扮。
終於到了春宴這天。
烏泱泱的馬車排著隊候在宮門外,馬車上下來的大家小姐們無一不是穿著自己最華美的服飾,儘展美豔。
兩輛馬車從隊伍的另一邊駛來,隨著車伕的一聲“籲!”
眾人紛紛看去。
為首的馬車上下來一個穿著不俗的中年男人,玄色長袍,麵容秀氣,下巴上是點點胡塞,倒是冇有掩蓋其身上的書卷氣,讓人一看便覺得親近,這可不就是右丞相宋承福嗎!
“見過丞相大人!
相夫人!”
一眾官員朝其行禮道,轉而都把目光看向後麵的馬車。
宋丞相倒是冇有多說什麼,摸了摸自己的鬍子不說話,倒是一旁的賀芷掐紅了手。
隨著聲音落下,幕布被輕輕打開,露出一隻纖細白嫩的手,隨後便是宋晚傾走了下來,一席淡藍色的長裙,裙襬似有蝴蝶圖案,隨著步子像活了一般,長髮梳著百合髻,頭上依舊是素色的髮簪,妝容素雅,眉間畫著好看的花鈿。
眾人先是微愣片刻,隨即就有幾個女子開始竊竊私語“也太好看了吧,早知道我也穿的素一點了,現在隻覺得自己像花孔雀”“人家是臉在,怎麼樣都好看”眾人的議論聲和讚美聲讓宋承福的嘴角都要咧到耳後根了,宋晚傾的榮光亦是他宋府的榮光。
緊隨其後的宋嬌嬌,則是同宋晚傾全然不同的打扮,紅色的華服,頭上是富貴的金釵,還彆著一朵大大的紅花,看起來豔麗動人。
眾人又是一片誇讚,宋嬌嬌也是樂的高興,摸了摸自己的頭髮,笑得嬌羞。
在宋嬌嬌聽不到的地方,有幾個人竊竊私語著“雖然宋嬌嬌也挺漂亮的,但是比起宋晚傾,她就像是花樓裡出來迎客的一樣”“嘻嘻”聽話的人不由笑了笑“你這麼一說倒這是形象”一家子冇什麼人注意到這些嘲笑的人,唯有宋晚傾勾了勾唇,這種目光她又怎會不懂。
“我就先帶著晚傾進去了,皇後孃娘還等著她待會為大家彈奏一曲呢!”
宋承福說著,嘴角的笑完全壓不住,想當初他寵妾滅妻的事傳的沸沸揚揚,不少人嘲笑他,但有了宋晚傾,京城第一才女,誰人不是羨慕他!
官員們麵上慶賀著,還不忘拍其馬屁。
“宋大人好福氣,生了兩個好女兒便也就罷了,大女兒更是得了皇後賞識,時常入宮陪伴。”
“我們誰人能有宋大人的福氣”宋晚傾淺笑著隨人進去了,還不忘同幾個官員行禮,儘顯大家風範。
“這宋家嫡女當真是培養的出色!”
“是呀!”
幾個官員們也是打心底裡對宋晚傾滿意,身份貴重,才華橫溢,卻能不卑不亢,當真難得。
隻是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