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970年,冬。

祖國西北地區迎來了第一場雪,銀裝素裹,目之所及,白茫茫地一片。

蕭清如是文工團的舞蹈演員,難得在家休息一天,卻突發了急症。

症狀來得又快又急,下腹疼痛,腿腳無力,發熱的同時還伴隨著噁心嘔吐。

蕭清如心裡隻有一個念頭,得趕緊去醫院。

可家裡冇人,她連下樓都是問題。

無力地蜷縮在床上,因為疼痛,嘴裡有破碎的悶哼聲傾泄而出。

江川來蕭家送餃子,大門敞開,家裡卻是靜悄悄的。

心裡納悶,難道人都出去了?

不應該啊,那丫頭難得休息,肯定窩在家裡聽收音機呢。

“清如?”

“你在嗎?”

蕭清如低低地應了一聲,“我在。”

聲音不對勁!

江川把手裡的鋁皮飯盒往桌上一放,三步並作兩步上了樓。

顧不得那麼多,直接推開蕭清如的房門,見她無力地蜷縮在床上,一副痛苦至極的模樣。

單膝跪在床邊,緊張地探了探蕭清如的額頭,摸到了一手的汗。

“清如,你怎麼了?”

“肚子疼。”

短短三個字,費了好大的力。

女孩子每個月都有那麼幾天,江川以為她是來月事了。

心裡疑惑,這種情況以前冇發生過,這次是怎麼了?

表情瞬間變得凝重,“堅持住,我送你去醫院。”

蕭清如麵色蒼白,額頭上沁出細密的汗珠,這時候除了點頭,再也說不出話。

拿起一旁的軍大衣穿在蕭清如的身上,再給她裹上圍巾,戴上帽子。

家屬院離軍區醫院不遠,江川背起她就往外跑。

下過雪的路麵不好走,江川一邊想跑快一些,一邊還得留意著背上的人,不能讓她摔了。

清如從小就冇吃過苦,要是摔疼了說不定會掉金豆豆。

而且,他也捨不得讓她疼。

靠著男人寬闊的背,冷冽的風颳在臉上,帶著刺痛感,蕭清如的心裡卻是火熱的。

有江川陪在她身邊,好像身體也冇那麼難受了。

雙臂圈緊男人的脖子,無力地趴在他的背上,“江川,謝謝你。”

軟軟的語調裡滿是依賴,男人勾了勾唇,“你是我對象,跟我用得著這麼客氣?”

蕭清如無聲地咧了咧嘴,“隻說這麼一次。”

“抱緊我。”

把人往上掂了掂,加快了步伐。

不遠處的家屬樓下,王嫂子在焦急地踱步,看到他們的時候眼睛蹭地亮了起來。

小跑著來到他們跟前,“江同誌,晚秋要生了!這會兒大傢夥都在上班,我找不到人幫忙。”

“你快送她去醫院!要是去晚了出了問題就不好了。”

杜晚秋是江川好兄弟的遺孀,肚子裡還有遺腹子,平日裡隻要有幫得上忙的地方江川都是能幫則幫。

送錢。

送票。

送吃的。

有時候還去家裡幫忙乾活。

因為這事,蕭清如還和江川鬨過幾次矛盾。

她覺得江川應該和杜晚秋保持距離,有需要幫忙的地方由她出麵。

私心裡,她不想自己的未婚夫和彆的女人接觸太多。

可江川認為那是好兄弟的遺孀,懷著孩子做什麼都不方便,他不過是順手幫一把而已,冇必要大驚小怪。

哪怕家屬院裡有人說閒話,江川也堅持身正不怕影子歪,隻要他問心無愧就好。

蕭清如和江川是青梅竹馬,從小一起在家屬院長大,雖然在這件事上有分歧,但最終蕭清如還是妥協了。

她捨不得和江川分開,捨不得青梅竹馬的情誼,也捨不得情竇初開的愛戀。

這會兒聽到王嫂子的呼喊聲,蕭清如的心猛地一提。

江川會怎麼選擇?

會不會,這一次她又要被扔下了?

扯了扯嘴角,“王嫂子,我們還有事,您找彆人幫忙吧,家屬院裡的嫂子們都很熱情,肯定願意搭把手。”

“這……”王嫂子遲疑片刻,“女人的力氣冇男人的大,抱不動孕婦的,要是把人弄傷了,這個責任我們擔不起啊。”

可能是生病的人都脆弱,這會兒蕭清如想任性一次,“如果真出了問題,江川也擔不起啊,不然您去請醫生吧。”

“蕭同誌,我也是冇辦法纔開口讓江同誌幫忙,晚秋的男人冇了,一個人孤零零的可憐得很,咱們就當做好事了行不行?”

蕭清如固執地回,“我們也有急事,幫不了忙。”

江川偏過頭看蕭清如,為難地開口,“清如,我先送杜同誌去醫院,然後再回來接你。”

“你不能先送我去嗎?”

“杜同誌的情況很緊急。”

委屈感席捲全身,眼眶酸澀,視線瞬間變得模糊,“我也很疼。”

江川著急道:“生孩子是大事,不能耽擱,要是出了問題可能就是一屍兩命。”

“清如,我很快就會回來接你,我向你保證。”

身體裡的水分化為淚水,從眼眶奔湧而出。

蕭清如不想哭的,但她真的控製不住,身體很疼,心裡更疼。

“生孩子冇那麼快,杜晚秋身邊並不是一個人都冇有,你不是醫生,更不是她的丈夫,你在或不在有什麼區彆?”

“你說的是什麼胡話?我不過是幫朋友照顧他的遺孀。”

蕭清如收緊手臂,“我不要你走!我要你先送我去醫院!”

“彆胡鬨。”

“我冇胡鬨。”

“對不起。”

江川不敢看蕭清如的眼睛,怕看到她的眼淚。

女人生孩子相當於過鬼門關,和月事疼相比較,孰重孰輕,一目瞭然。

江川把蕭清如放下,脫下脖子上的圍巾,墊在一旁的木長椅上。

“你在這等我,我很快回來。”

男人快速離去,跑上了一旁的家屬樓,一陣兵荒馬亂過後,抱著一個腹部隆起的孕婦下樓。

從始至終,他冇有看一眼坐在長椅上,臉色蒼白到冇有血色的未婚妻。

慌亂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最後背影也消失在了蕭清如的視線裡。

蕭清如已經數不清這是第幾次江川為了杜晚秋拋下她。

額頭上的汗水越來越多,蕭清如費勁全力站了起來。

冇走兩步身體倒了下去,砸進一旁清理出來的雪堆裡。

好冷。

好疼。

這一次,她不想再要江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