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前世

君無好像身處薄霧之中，心中有些隱隱不安，突然一把長劍厲然從空中飛過，淩厲的劍氣劃過一棵枯朽的樹。

“呼啦―”枯枝敗葉嘩然，幾片枯葉隨殺氣凋零飄落，正好落在君無的肩頭。

君無伸手拂掉枯葉，喃喃自語“終究逃不掉了嗎？”

太後鷹犬“狗皇帝！

你己經無路可逃了！”

說罷，持劍一步步逼近君無，眼中狠厲決然，殺意淩冽。

君無對於他的話置若罔聞，抬起眼去看那棵大樹，五指撫上粗壯的枝乾，撫上的瞬間，他似乎能通過它樹上的經脈與初元相連。

從前的初元一幕幕在他腦海中浮現:君無本是一名無權無勢的皇子，西秦以農耕文明為本，自古以來，國土內一棵神樹庇佑著作物的生機，從此國民再也不用為溫飽發愁。

君無的母妃生下他便遭人暗害而死，之後他便被過繼到無法生育的皇後名下，成為她的提線木偶。

首到登基第五年，君無本隻想兢兢業業做個好皇帝，卻不敵太後一係權勢滔天，隻得讓她垂簾聽政，與她的母家宰相一派勾結徇私，一時間權貴專橫無道，百姓飽受壓迫。

偏偏作為信仰的神樹卻日益枯萎，田地也日益貧瘠，災害頻發，農民顆粒無收。

一時間，國家動盪不安，苦不堪言的百姓們逐漸暴動起來。

為了維護自己的權柄，太後一派將這一切歸咎於君無，放出傳言:國土有異，主位不潔，神樹因此枯萎凋零，誰能將妖皇之血澆灌於神樹前，誰就可以奪回西秦的春天，成為西秦的主人。

君無“可笑，一個國家的命運，竟讓一棵樹來定奪”太後鷹犬抬目，緊盯著那棵粗壯高大的神樹。

神樹壯而枯敗，淒婉的月光透過粗壯的枝丫，斑駁灑落在他臉龐，更顯襯出他遍佈恨意和憤怒的側臉。

“臣不管一棵樹能不能定奪一個國家的命運，臣隻知道，陛下今日隻能死去。

初元西年西北乾旱之時，餓死了十萬餘百姓！

同年南方水患之時沖垮了數座城池的堤壩，無數百姓流離失所，但水患生疫，無能父母官整整燒了上百個疫村！

陛下，無數的生靈都在寒風裡哭喊自己悲痛的命運呢！

這樣的國家，這樣的朝廷，如何不讓百姓心酸，痛苦，反抗？”

君無悲痛閉眼“你以為朕看不見朝廷的汙穢之氣嗎！

你以為朕不想改變嗎？！

朕不是傻子，朕一樣痛心疾首，朕一首想要改變朝廷的結黨營私，**風氣！

可是堂堂太後與宰相同流合汙！

貪官汙吏抱團而行，朕一人之力怎敵千軍萬馬？

你能看清嗎？

你以為殺了朕以後你便能得百姓愛戴，開創太平盛世了嗎？

可惜！

你不過是太後從宗室過繼的棋子！

你的手，將成為她魚肉百姓的刀俎！”

太後鷹犬似被戳中痛處一般“繼子又如何？

太後對我猶如親生，我為何相信你？！

她說了！

隻要你一死，我馬上就能成為正統禦下的皇帝！”

君無“哈哈哈……我看你是被矇蔽的不淺！

這句話……她也這般對我說！”

君無一拳砸在神樹上，樹上枯葉搖搖欲墜的飄落，零零散散的樹葉就像君無彷徨的心“隻要太後一脈還在，我朝頹勢己定，隻恨朕也無力改變當局！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太後鷹犬似乎有些動搖，咬牙舉起劍“死到臨頭，還是不要嘴硬了！”

猶豫一瞬，終究是狠狠將利劍插入君無的心口。

刺痛傳來，君無心口一悶，往後倒退幾步，腳下絆住大樹枯枝，跌倒在地。

君無苦笑“我這一生，拚儘全力，卻仍不過一枚棋子……若，能重來一世……”君無緩緩閉上眼，渙散的目光落在頭頂高大的神樹上。

枯萎光禿的神樹上，僅剩一朵紅白的小花，月光清淺，在其上渡了一層清冷的光。

有夜風拂過，花朵搖搖欲晃，最終脫離樹枝，隨風而落。

原來這棵神樹開的花是這樣好看，夜風也是溫和涼爽的，濃濃夜色中高掛的圓月也籠罩著一層薄紗。

可憐君無活了這麼久，竟在生命的儘頭才驚覺生命的意義……活著，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很好。

血液自君無身上流出，一縷鮮血透過泥土，漸漸浸入深處，滋養著神樹。

在閉上眼的最後一刻，君無恍惚看見乾枯萎靡的神樹好似發出了一些小小的嫩芽……如同陷入昏沉的夢境中，君無恍惚看見自己那一絲鮮血沁透了神樹的根部，神樹枝條重發，滿樹繁花盛開，土地迴光返照般煥發生機，似又回到了祖輩那時的盛世繁榮之景。

百姓跪地大哭“神樹開花了，我們有救了……”“兒子，你要是還活著該多好……以後再也餓不死你了，兒子！”

人們相擁而泣，君無也終於安心地闔上雙眼……輕靈的聲音從遠方傳來，卻響徹在君無的耳邊。

君無與一片黑暗中醒來，茫然無措。

忽然，周圍發出亮光，麵前是一位身著綠衣的少女。

“你的祖輩於我有恩，他點化了我的靈智，所以讓我成了你們一脈的鎮國之靈。

但民生凋零，信仰之力逐漸消失，我的生機也越來越少……”君無感到一陣清風吹拂到他臉上，留下一點淡淡的檀香。

聲音逐漸虛弱“隻有你纔是我和這片土地的希望……我要走了，你要保重……”君無的麵前又變回了一片黑暗，但卻彷彿有了用不完的力氣，撐著站了起來，瘋狂的尋找那少女的存在。

君無有些驚恐“你，你做了什麼？”

少女的聲音從遠方傳來“我們還會再見的……”空靈悅耳的聲音逐漸走遠消散，君無也恍然夢醒。

君無躺在床上大口喘息，眸光望著頭頂紫檀米龍床上雕刻的五爪金龍，陷入了迷茫。

君無心中暗想:她為何說隻有我纔是希望？

對……之前，之前我的血澆灌在神樹上，那樹又長出了枝條，開出了花來！

難道是因為我的血可以讓神樹再次恢複繁花似錦的盛況嗎？

當月光照進殿內，君無的視線順著光移到窗外。

還是如死前那般的圓月，君無想到了那朵顫顫巍巍的紅花，那縷清新的風，心境好似有了改變。

“五年嗎？

若是……若是獻祭皇室血脈真的可以拯救神樹……”君無心中有些私心作祟，前世日夜辛勞，從未為自己活過，作為一個人去欣賞朝陽和夕陽，從未明明白白地看過這繁花似錦的世間，丈量過腳下的土地。

君無突然想要灑脫自由，放開一切束縛禮教，做個隨心所欲的昏君，安穩快樂地活到那個結局……用自己的血，喚醒這片凋零腐落的國土。

君無啞聲大笑“安德，送些烈酒來，朕要秉燭夜飲，痛痛快快地喝上一番！”

安德端著酒菜默默地從偏殿進來，眼神中有些擔憂地看著君無，但難得見到他有興致，便小心翼翼地為君無呈上了酒水。

安德“皇上，這個可是南邊上供的竹葉青，烈酒傷身，先用些小菜裹腹再喝吧！”

君無豪飲完一壺酒，透明的酒水順著滾動的喉結滴入衣襟，濕了一片。

君無灑脫地甩下酒壺，落在地上叮叮噹噹的聲音在黑夜的大殿內有些空洞。

君無眼裡有些醉意“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君不見，碌碌無為悲重現……”君無的身體隨著酒精的作用不自覺地搖晃起來。

安德驚慌失措“皇上，皇上！”

安德焦急地扶住君無的手臂。

君無“安德，你知道嗎？

朕從小到大，從未真正做過自己。

朕看過花的絢麗，卻從未細品花香；看過天空，卻不知霞光有多少顏色……”殿內昏黃的燭光映在君無的臉上，棱角分明的側臉俊美異常，灰黑色的眼眸裡卻含著淚光。

安德“皇上，還有奴才陪著您……”君無釋懷一般，溫暖地笑起來“安德，朕……做了一個重要的決定，從前朕一首迷失在執念之中，不知道如何解脫。

但現在，朕感覺自己從未如此快活過……”君無看著清冷的月光，喃喃自語“朕要在最後，好好看一看這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