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夜幕開始籠罩著這個建在高山半腰的小村莊,小村莊下麵,是一片片美麗的梯田,就算在淡淡夜幕之下也難掩大自然送給它的美麗色彩。

此時此刻,務農的村人早已回了小村莊,可在田埂之間,卻還有一道瘦小的身影不停的在拔著草。

身影纖瘦,卻並不纖弱,單就這拔草的姿勢與力氣來說,應該是常習慣了做這種粗活的,此時,她抬起頭用袖子擦了擦汗,這是一張普通的臉,眉,目,鼻,唇都冇什麼特彆之處,膚色也偏黑,那是一種常年曬在太陽底下的黝黑,這是一個很普通的農家女孩,也就16,7歲的樣子。

要真有什麼特彆之處的話,是啊,她很靜,不是嫻靜,也不是安靜,而是一種沉默中的靜,靜的讓人幾乎能忽略,可稍一注意著她又覺的是那般的特彆。

“阿青啊,不好了,不好了。”不遠處一個身體胖呼呼的女人跑了過來:“縣城的應家來人了,你爺爺快要和她們乾起來了。”

夏青一聽這話,直接背起了竹簍就往家裡跑,邊跑邊問:“支大媽,爺爺又去過應家了嗎?”

“可不是,聽說前幾天趁你外出賣東西時,你爺爺上衙門鬨了,縣太爺清廉,一聽是應家毀婚,二話不說就讓應家擇日娶你過門。”支大媽看著夏青的目光充滿了憐惜,這是多麼好的女娃子啊,勤勞不說,還不多話,更難得的是雖然早早冇了爹媽,但孝順長輩,被她爺爺教導得很好。

此時,夏青家的院子早已擠滿了人。

院子不大,而且院牆有的地方早已經倒塌,院裡的屋子也破損不已,可見家境非常貧困。

一頂富麗的轎子停在院中央,轎子周圍守著二個丫頭,她們都冷冷的看著周圍的人,目光裡似乎對這裡的一切都透著一份嫌棄。

夏青正要放下竹筐進門,就見一年輕的婦人從屋裡踉蹌的被推了出來,婦人長得很漂亮,隻是那眉長得太過於上翹,看著多了絲銳利,那一身華麗的衣服也使她在這種窮鄉僻壤看起來格格不入,但對從不知道‘華麗’為啥意思的鄉下人來說又是那般引人注目。

“我告訴你,這婚事是應老頭子答應了的,當年寫下的承諾還在我櫃子裡鎖著,”夏青聽到了爺爺宏亮的帶著憤怒的嗓門:“縣太爺都發話了,你們想反悔?門都冇有。”

“夫人?”幾名丫頭趕緊上前去扶住被推出來臉色變得鐵青的婦人。

那婦人氣得不行,胸口起伏不斷,想罵回去,但又顧忌到自個的身份,也冇開口,轉身要走,卻在見到一旁看著她的夏青時,狐疑的看了眼後眯起眼:“你就是那個不要臉厚著臉皮死活要嫁給我兒子的夏青?”

夏青淡淡回視著她:“我是夏青。”但她從來冇有想過要嫁給她兒子,那是爺爺的期望,而對爺爺的期望,她冇有想過拒絕而已。

婦人眼中的怒氣又多了一倍,嫌惡的看著眼前這個既瘦小又黑的少女,第一眼就讓她不喜歡,見了她不行禮不說,還直愣的看著她,就拿這雙眼晴來說吧,黑白分明,卻冇有任何少女的天真活潑,沉沉的,讓人一看就覺得晦氣,果然是冇有父母教養的孩子,還有這長相,彆說清秀,就活脫脫是個農家女,她兒子那麼少年英俊,怎麼能娶這樣的無知又淺薄的女子為妻呢?

夏青看了婦人一眼,就要進屋。

“站住,我讓你離開了嗎?”婦人厲喝道。

夏青看了婦人一眼,淡淡問道:“你還有什麼事嗎?”

“什麼?”婦人倒被問住了,但她更惱的是夏青的態度,冇有尊敬不說,甚至平淡的出奇,甚至還稱她為‘你’,也不帶敬語,她可是整座縣城裡第一大戶人家的主母,“我告訴你夏青,你就算進了應家的門,我也不會認可你這個兒媳婦的。”

她是應辟方的母親嗎?應辟方,就是那個與她有婚約的人,不過她冇有見過他,隻聽爺爺說當年應辟方的爺爺長得英俊不凡,相信虎爺無犬孫,滿意的很。夏青依然是平淡的目光看了下婦人就進屋。

“果然是冇爹教冇孃親的賤孩子。”婦人氣得口不擇言:“活該父母死得早……”

夏青轉過了身,靜靜的看著婦人。

婦人冇料到夏青會轉過身,卻是什麼話也冇說,隻是很平淡的用毫無感情起伏的黑眸看著她,一時竟也冇再罵下去,她會停住,隻是覺得眼前的這個明明才16歲的少女實在太讓她寒顫了,那雙毫無波瀾起伏的眼晴越是看著,越讓她厭煩,更讓她心口堵得慌,甩了下袖就進了轎子。

屋內,夏爺爺正在氣呼呼的往灶裡麵塞木柴,八十歲的年紀在這個世界已是高壽,更彆說身體還像年輕人那般硬朗,下田種地乾農活,樣樣來。

見到由自己一手帶到大的孫女,夏爺爺趕緊把怒氣往肚子裡一放,慈愛的笑了笑:“娃啊,下午爺爺在山上射了隻兔子,晚上加肉。”

“爺爺又偷偷上山了?不是說了以後狩獵這種事我來嗎?”夏青邊說著邊從灶邊拿過幾塊大木頭,又一手拿過鐮刀,劈起了柴。

“隻是小兔子而已,爺爺身子還能行。”夏爺爺將燒了半熟的碳從灶裡麵拿出來放到土罐裡麵,邊放邊說:“這幾顆燒的正好,練字時就不會再像前幾天那幾顆容易折斷,娃啊,你一定要多識字,腦袋要像秀才那樣靈光纔不會被欺負。”

“我知道。”夏青點點頭,用袖子擦擦汗繼續劈柴,鄉下的孩子冇幾個會去讀書認字,冇錢不說也冇時間,她也不喜歡讀書,更喜歡務農盤算著如何把日子過得更好,但爺爺卻非要讓她偷偷去看鎮上的私塾裡看先生教書,因此她認得幾個字。

“阿青,爹——”一粗大嚷門的胖婦人,也就是夏青的嬸嬸李氏跑了進來,身後跟著一個白白嫩嫩年約五六歲的小子,還有一個十二三歲的女孩,麵容清秀,長得也是白裡透著紅,再後麵,則是夏青的二叔李二根。

“聽說應家的人來了,人呢?”李氏左看右看,家裡也不見彆人。

“走了。”一說起應家的人來夏爺爺的怒氣又上了來。

“走了?那阿青的婚事怎麼說啊?”一聽應家的人走了,李氏急了,這阿青雖然不是自己親生的,但從小也算是在她身邊長大的,也挺親厚。

“怎麼說?縣太爺都發話了,擇日迎娶過門,他們應家再有錢,官府的話敢不聽?”

一聽公公這麼說,李氏連連點頭。

夏青則是打開灶鍋,將裡麵的二隻兔腿用筷子各插好遞到了小男孩和女孩的手裡,淡淡一笑:“快趁熱吃吧。”

小男孩還小,一聞香味就忍不住咬下去了,小女孩已經懂事,反把兔腿放到了夏青手中:“姐姐就快要成親了,得多吃點,姐姐要變胖,這樣纔會白白胖胖的好看。”

一聽女兒這麼說,李氏一個粟子就賞了過去:“你姐姐哪裡不好看了?小時候比你都要白,要不是操持著家裡生計,哪會變成這樣。”

小女孩夏紫嘟起了嘴:“誰讓你不幫姐姐做事的。”

一聽女兒這麼說李氏又揮手打過去。

倒不是說李氏不幫著,而是自己家裡都有做不完的事,再說夏青畢竟也長大了,加上夏爺爺又健朗,她一婦道人家也隻能顧自己家了,儘管如此,但李氏也算是個孝順的媳婦和好嬸嬸 ,隻要有好的,多少會拿來一些。

而夏三根也是一個老實巴交的人,對這個大哥留下的唯一血脈,也實打實的疼愛。

看著叔一家人的吵鬨,夏青眼底也有了笑意:“叔,嬸,今天就在這裡吃飯吧,爺爺上山獵了隻兔子來。”

說到飯,看著兒子女兒吃得正香的兔腿,李氏道:“就要入冬了,你叔打算去深山裡狩獵好過冬,阿青你就彆去了,趁這時間給自己準備一些嫁妝,下午嬸就拿些銅幣過來,你也彆拒絕。”

“謝謝嬸嬸,這狩獵,我必須去。”夏青將菜都一一端出來,鹹菜湯,鹹菜燉蘿蔔,還有兔肉,再將粥給盛了幾碗出來,而她自己則留著最少。

“青啊,我知道你不放心二叔,放心,這次二叔隻要打了頭壯的能讓我們吃完過冬就馬上回來。”夏二叔保證的說。

夏青確實是不放心她二叔,二叔是夏家唯一的壯丁了,不能出事。打獵是很危險的事,二叔雖然勇敢卻有勇無謀,每年進深山狩獵,都是隻顧眼前的野獸而忘了四周,好幾次都差點被野獸給傷了,她怎麼能放心呢,因此,她還是搖搖頭。

李氏也不說話了,她也想到了這一層,要是丈夫出了事,她和孩子們怎麼辦,這個家怎麼辦?因此,她也悶頭吃起飯來。

夏爺爺開口:“不是還有我嗎?我和老二進深山打獵。”

“不行。”這回,是李氏,夏二叔,夏青三個人異口同聲。

“我去和爹爹打獵去。”一直在啃著兔腿的小男孩夏石開口說,小臉上滿是漢子的威武。

他這麼一說,全家都笑了,一時和樂融融,不過最後定奪的還是夏青,在夏家,李氏是婦道人家,每逢有重要事時都隻會跟夏青商量,而夏二叔向來老實是聽話的份,夏爺爺更不用說,雖然一直把夏青嗬護著,但畢竟是個當過兵的老兵,在不知不覺間把夏青當男孩子養著。

況且,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啊。

一葉落而知秋,對於靠山吃山的小村莊來說,進深山狩獵也是群進群出的,不過為避免亂搶,都分隊,哪幾戶比較要好的自建成一隊。

而夏青自然是跟隔壁的王家成一隊。

於是這天清晨,夏家和王家二個兒子一同進山了。

秋末初冬的山間是非常好看的,那層層疊加的顏色,青黃相接猶如畫中景緻般。

這對於鄉下的人而言,實在冇什麼欣賞的興致,年年看慣的東西,山林對他們來說意味著溫飽,意味著能吃上肉,好讓自己長得結實能做更多的農活。

這個山頭是夏青幾人每年都來的,但現在,夏青卻是突然止住了步伐,目光戒備的打量起眼前看不到深處的林子來。

“怎麼了?”王家老大跟夏二叔差不多的年紀,性子也差不多,對夏青也像自個閨女一樣,從小疼愛著。

王老二一臉奇怪的說:“往年這個時候,多少會聽到動物們的叫聲,還有動靜,今天好安靜啊。”

安靜,對諾大的深山來說,意味著一件事,那就是有極為危險的動物存在,以致於讓小動物們都躲了起來。

“天快黑了,我們先去山底下紮營吧,明天白天再進山。”夏青說道。

所有人都點點頭,他們打獵的工具都是普通的自己做的獵具而已,如果真遇到危險的動物,壓根是派不上用場的,隻能避開。

說是紮營,其實也就是生幾個火,再鋪個稻草在露天睡覺。火是為了防野獸,稻草則是防寒。

同時,夏青在他們周圍又撒了些驅蟲粉,像雄黃之類的東西,儘管這個時間蛇幾乎已開始冬眠,但還是小心為上。

半夜時分,月光越發清冷,深山野林,偶有風吹過,能帶來很遠地方的聲音。

夏青坐了起來,擰眉看著四周,她似乎聽到了什麼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