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冰清 作品

第四十八章

    

這會,謝玉淵正在替人開方子,心裡很想扔了方子跑出去瞧一瞧,屁股卻像釘子一樣,釘在椅子上。

好奇害死貓。

這叔侄倆可是連侍衛都有的人,自己這個鄉野的小丫頭,就不要再摻和了。

“丫頭,我出趟門啊,兩三天後回來,家裡照看著些,彆忘了替你小師傅行鍼。”

“師傅。”

謝玉淵這一下坐不住了,衝出去,第一眼看到的卻是消失在馬車裡的一小截繡著翠竹的錦袍。

張虛懷衝她笑了笑,一提長袍下襬,也鑽進馬車裡。

馬蹄子在地上打了幾下,青衣車伕一揚韁繩,揚長而去。

“就這麼走了?”

謝玉淵自言自語,目光卻下意識的往東廂房看過去。

她想了想,走到門口,低聲道:“小師傅,師傅他老人家走了。”

“知道了,去忙吧。”

謝玉淵皺了皺眉頭,不知為何,她覺得小師傅剛剛說話的聲音帶著幾分嘶啞。

……

張虛懷這一走,遠不止兩天,也未有丁點訊息來。

謝玉淵剛開始還能沉著氣,第四天的時候,不免暗暗有些心急。

比起她的心浮氣躁,東廂房一位卻淡定的像百年老僧入定,該吃吃,該睡睡,該行鍼行鍼,和往常無異。

第五天清晨。

謝玉淵一走進院子,還冇來得及往堂屋去,東廂房的門,突然打開。

猝不及防地對上那雙波瀾無痕的眼睛,少年如刀刻一樣的輪廓浮現在眼底,她難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這傢夥竟然走出了那間房間。

此時,被陰雲肆虐了很久的朝陽,終於破雲而出,有一束光正好照在謝玉淵的臉上。

李錦夜第一次,看清楚了麵前的女孩。

她穿了一身草綠色春衫,單薄纖細,眉目楚楚。

她的眼睛並非純黑,顏色有一點淺,在陽光下尤其流光溢彩,直勾勾看人的時候,眼睛總好像有話要說。

謝玉淵說不清是什麼感覺,隻覺得小師傅今天看她的眼神很特彆,像是從很遙遠的時空望過來,還帶著一抹驚喜。

然後,她做了一個很傻的動作。

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小師傅,你眼睛有冇有好一點?”

“謝玉淵,草綠這個顏色不適合你。”

謝玉淵的身子不由自主的輕輕顫動,隨即,她略淺的眼睛像照進了一束光,突然一下子亮了起來。

“小師傅,你眼睛能看見了。”

李錦夜眯了眯眼,用手背擋了一下殘陽斜照過來的光,淡淡道:“謝玉淵,你眼睛裡好像有顆眼屎。”

轟!

謝玉淵忙背過身揉了下眼睛,揉了兩下,見什麼都冇有,氣得身子一扭,“小師傅,你是睜著眼睛說瞎話吧。”

李錦夜笑了笑,提起長袍走到院裡,一臉混賬地說:“我閉著眼睛也能說瞎話。”

這人竟然會笑,而且會說笑話,是受了什麼刺激?謝玉淵想。

大概是眼睛治好了,高興的吧。

不過……

他笑起來可真好看啊!

“謝玉淵,今天我們吃什麼?”

謝玉淵:“……”

怎麼眼睛一好,就想著吃呢,以前瞎的時候,小師傅是多麼雲淡風輕,不食人間煙火的一個人。

“你想吃什麼?”

“鯽魚豆腐湯,紅燒肉,韭菜炒雞蛋,大煮乾絲。”

謝玉淵沉默了一會,心想,俗就俗吧,小師傅俗的有人味兒,感覺可以親近。

不像從前繃著一張棺材臉。

“行,我一會讓青兒做。”

話音剛落,李青兒拎著食盒從堂屋裡走出來,看到院裡的少年,嚇得“嗷嗚”一聲,把食盒往地上一扔,竟扭頭就要跑。

“青兒,彆跑,他是我師傅的侄兒。”

李青兒將將止住腳步,回頭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再看了一眼,紅著臉跑進了灶間。

“我的天神爺爺啊,這世間怎麼會有這麼好看的人,莫非是神仙下凡。”

神仙下凡的李錦夜在院裡站了僅僅一息的時間,便又進了東廂房,隻是在進門前,他對謝玉淵說。

“早飯不用送進來了,送堂屋吧。”

……

“小姐,你說張郎中那樣一人,怎麼會有這樣的侄兒?”

謝玉淵咬了咬唇:“這叫歹竹出好筍。”

“那郎中這根竹子,長得也太歪了點。”李青兒忿忿道。

“行了,把剛剛那四個菜記在心裡,中午小師傅要吃的。”

李青兒朝堂屋裡看一眼,“等著,我讓高叔去河裡打最新鮮的魚。”

謝玉淵目送她離開,走到八仙桌前,“小師傅,要再添碗粥嗎?”

李錦夜眼皮都冇抬:“不用。”

李錦夜的睫毛很長,低著頭的時候顯得眉清目秀,眼皮的形狀清晰的好像是畫出來的。

謝玉淵挪過視線:“那……針還要再行嗎?”

眼睛能看見,也就意味著身體裡毒去得差不多,,按理是不用再行鍼了,但師傅交待,她不敢貿貿然作主。

李錦夜愛搭不理地一挑眼皮,眼角如淡墨橫掃,長而帶翹,無端掃出一片柔色。

“今天晚上再行最後一次,這些日子,你辛苦了。”

謝玉淵冇有吱聲,她彷彿從這話裡聽出一絲離彆的意味,但轉念一想,又覺得是自己想太多。

李錦夜放下碗筷,站起來,“我出去走走,你看家吧。”

“小師傅,你這個樣子出去……”

“怎麼?”

“怕是會勾得孫家莊所有的大姑娘小媳婦都來圍觀的。”謝玉淵實話實說。

“你倒是伶俐,那便入夜再看吧。”

謝玉淵感覺這話不像誇她,冇敢介麵,隻好微笑。

……

中飯,三菜一湯,都是鄉間最普通的家常菜。

謝玉淵敢大大咧咧和張郎中坐一桌,在李錦夜麵前卻不敢放肆。

麵前的少年雖然一身粗布衣裳,但舉手投足間卻帶著優雅,這讓她有種錯覺,覺得自己多講一句話,都是對他的褻瀆。

於是她手也不會放了,腳也不會放了,菜也不會夾了。

乾巴巴的扒了半碗飯,她都快噎死了。

李錦夜像眼前冇有謝玉淵這個人,自顧自吃得很香。

吃完,他才掀了眼皮看她一眼,“原來你每頓飯,都不用吃菜的。”

謝玉淵:“……”還不是被你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