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吳成皺了皺眉,眼中閃著疑惑的光芒,麵上卻擺出一副認真聆聽的表情,鬆了手扶著老漢坐在一塊土堆上,示意他繼續。

那老漢理了理情緒,說道:“軍爺,您年紀輕,家裡又是有背景的,當是不知道咱們這些小民之苦,這兩年朝廷稅賦年年在升,交了正稅還有雜捐、交了雜捐還有攤派、攤派之外還要應徭役,咱們這些莊稼戶冇一天一時得閒,每日不過掙紮活命而已。”

“可這幾年山西年年有災,年年都歉收,朝廷的賦稅卻從冇有一分減免,反倒越來越多、越來越重,交不起稅怎麼辦?隻能賣了一切能賣的,到最後賣兒賣女也交不起稅,隻能去大善人家裡借貸,度一天算一天。”

吳成微微低下了頭,他心中已經模糊有了個猜測,而那老漢則抹了抹眼淚,繼續說道:“大善人的貸都是利滾利的高利貸,過個一兩個月便連利息都還不起了,隻能把田地都抵押出去,當個佃戶一輩子為奴為婢,但好歹有口飯吃。”

那老漢用鋤頭狠狠砸著地,發出一陣陣咚咚的悶響:“田地房屋抵押出去,就成了彆人的了啊!世世代代種的田、一根草一根草搭起來的屋,人家拿著地契田契,說拿走就拿走,一點也不留給俺們啊!”

那老漢重重喘了一口粗氣,看向吳成:“好在大善人給俺們留了條活路,將這王家屯的田放給俺們種!”

“老漢稍停!”吳成打斷了老漢的話,疑惑的問道:“王家屯的地雖說都是些依山的貧瘠山田,但總歸都是軍屯田,轉賣軍屯不說經過兵部、兵備道什麼的,至少也得咱們沁州的千戶通過吧?那什麼大善人有什麼資格把軍屯田放給你們種?”

“因為王家屯的田,早就不是什麼軍屯了,都是大善人的私田!”那老漢搖了搖頭,說道:“縣裡的洪主簿帶著地契來的,這王家屯的田大多在天啟年間就抵給了大善人家,要不是看到地契,咱們哪敢來招惹屯軍?軍爺若不信,那大善人的管家和洪主簿他們都在西山村,軍爺可自去詢問。”

吳成雙眉緊皺,回頭看去,一旁氣息到現在還冇喘勻的何老頭見狀會意,趕忙湊了上來解釋道:“吳小旗,萬曆末年開征遼餉,屯軍需繳納的屯糧也翻了倍,軍戶本就窮困,哪裡受得住?那時候就不少逃亡的了,加之天啟年間災害不斷,想來是王家屯不少活不下去的軍戶私下裡把田地抵押給了那大善人家裡,拋田逃亡了。”

吳成點點頭,又繼續問道:“但王家屯的那些田,名目上依舊是軍屯?”

“自然是掛在軍屯下麵的!”何老頭毫不猶豫的回道:“軍屯轉讓得層層上報,私下交易官麵上都是不承認的,再說了,成了民田就得承擔朝廷稅賦,反倒是虧本的買賣,與其費儘心思轉為民田,不如依舊掛著軍屯的名義,使些錢賄賂上邊,反正上麵也隻要屯糧大差不差便行,大多睜隻眼閉隻眼。”

何老頭頓了頓,掃了西山村的村民們一眼,繼續說道:“吳小旗,你們這次帶了不少流民回來,咱們自然是照著軍屯田冊安置,有不少就安置到了王家屯裡,想來他們種的田,就是這些名為軍屯、實為私田的屯田。”

吳成聽了個明白,不由得冷笑一聲,還冇來得及說話,那老漢卻已經急了:“軍爺!您知道朝廷的名目從來做不得數的,這王家屯的田既然已經成了私田,自然該按地契來!軍爺,咱們這些人的田地都被收走了,若無田耕種,豈不是統統都要餓死?請軍爺開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