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隻肥雞根本不夠幾個彪形大漢吃的,不過幾息之間便連骨頭都嚼了個乾淨,眾人隻吃了個半飽,舔著唇上殘留的油點,朝著大營的方向而去。

整座大營如同墳地一般寂靜,良鄉距離京畿戰場不遠,但守夜的兵卒卻一個個有氣無力的東倒西歪,吳成等人悄悄摸到大營門外,纔有一名小旗迎了過來,壓低聲音問道:“老綿?你們巡夜巡到哪去了?帶了吃的回來冇?”

綿正宇嘿嘿一笑,遞了個糧袋過去,那名小旗趕忙打開,摸出一個餅子塞進嘴裡,含含糊糊的說道:“算你有良心,不枉我等為你們遮掩,不過咱們一旗的人,就這麼點東西恐怕喂不飽啊。”

“省著點吧,耿巡撫和張總兵還不知道能不能要來糧食呢!”綿正宇歎了口氣,看了看遠處漸漸升起的太陽:“要是再和之前那般調到其他地方,咱們又是一天冇法開糧,還得靠這些東西撐下去呢!”

那名小旗無奈的點點頭,怒罵一聲:“狗日的,還不如在山西貓著,勤個鳥王!”

“噤聲!”綿正宇慌忙提醒一句,又是微微一歎,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小旗讓開道路,和旗下的兵卒分起了糧食,眾人便和綿正宇一道摸黑回了營,悄悄將糧袋藏在帳篷裡,一人灌了一大口水騙過半飽的肚子,倒在草絮堆成的“床”上補覺。

但吳成卻睡不著,前幾日掙紮在死亡邊緣,他滿腦子都被饑餓占滿,如今冇有了餓死的風險,反倒是胡思亂想了起來。

他不是學曆史出身,對明末隻有個大概的瞭解,隻知道最後李自成攻陷北京,又被滿清擊敗奪了天下,至於其中曆史細節幾乎一無所知,曆史無法讓他參考,未來的路怎麼走,他心中一片迷茫。

但他知道明末有多殘酷,剛剛穿越而來,便已經被現實吊打了一番,而日後的大明天下會更紛亂、更殘酷、更血腥,自己前世不過是個剛從象牙塔走出來的大學生,現在又是一個一無所有、父母雙亡的軍戶,如何能在這亂世中活下去?

吳成睜著通紅的雙眼盯著帳篷頂,聽著帳篷裡此起彼伏、如雷貫耳的鼾聲,心裡愈加煩悶,乾脆坐起身來,歎了口氣,抓起衣物穿戴,準備在營裡逛逛散心。

正在此時,帳篷門簾卻被人掀開,是之前那名小旗:“嘿,怎的?睡不著?”

吳成不知道怎麼回答,隻能照著之前從彆的兵卒那學來的模樣,拙劣的行了個禮。

好在那名小旗也不是來找他的,點了點頭算是回禮,走到綿正宇身旁,一腳把他踹醒:“老綿,起來了,耿巡撫和張總兵回來了!”

綿正宇開口正要怒罵,聞言頓時清醒了過來,立馬跳了起來:“怎麼回來的這般快?可押了糧車回來?”

“糧車個屁!”那名小旗罵了一聲:“彆說糧了,看他們那架勢,估計咱們又得移營了。”

綿正宇雙眉緊皺,掃了一眼麵色有些蒼白的吳成,嘟噥一句:“孃的,兵部的措大是要逼死咱們嗎?”

有氣無力的軍鼓敲了四五輪,五千山西兵卒才拖拖拉拉、稀裡嘩啦的在校場勉強列了個陣形,耿如杞一臉惱怒,回頭去看一旁的張鴻功,張鴻功卻冷哼一聲,根本不顧文武尊卑,扭頭懶得理他。

耿如杞自知理虧,無奈的歎了口氣,隻能讓軍士一遍遍擂鼓,催促著兵卒列隊。

正在此時,一名親兵飛快的跑上台來,在張鴻功和耿如杞耳邊說了兩句,兩人都是臉色一變,耿如杞終於是忍不住了,怒道:“張總兵!你治軍不嚴,以至兵士潛入畢尚書的姻親家中偷盜,如今人家找上門來,你教本官,如何是好?”

張鴻功緊咬著牙,回道:“他家丟了東西,怎麼就怪到我們頭上來了?私闖軍營,殺頭的罪過,饒他一命,轟出去罷了!”

“胡鬨!”耿如杞低吼一聲,歎了口氣,語氣柔和了一些:“張總兵,咱們這幾日求爺爺告奶奶的求糧,現在哪裡是得罪戶部的時候?再者說,兵卒潛出大營偷盜,全因軍中無糧之故,如今你能變出糧來?咱們一時半會弄不到糧,若不用刀子穩住軍心,恐有嘩變之憂啊!”

“依本官看,就弄幾個丘八出來頂鍋,給上邊一個交代,也震懾下躁動的軍心。”

張鴻功緊咬著下唇,雙眼在那五千兵卒的身上來回掃著,最終隻能悠悠一歎:“也罷,來人,去請那管家進營,把昨夜值夜的兵卒逮了,就在眾軍之前審訊!”

吳成混在淩亂的軍陣中,看著張鴻功的親兵突然闖入陣中,將那小旗和他屬下的幾名衛所兵綁縛,押到眾軍之前,木棒敲在他們腿彎裡強迫他們跪下,隨後一名管家模樣的男子趾高氣昂的登上台,與耿如杞和張鴻功見過禮,傲氣淩人的指著他們怒罵,一口一個“丘八”、“賤戶”。

“綿老叔,他們這是替我們背鍋了?”吳成看明白了怎麼回事,扭頭去問身旁皺著眉的綿正宇。

綿正宇點了點頭,說道:“算他們運氣不好,無妨,張總兵體恤士卒,最多罵幾句打幾鞭子,老嶽講義氣冇把咱們露出來,咱們等會多分些糧給他們。”

眾人點點頭,果然如綿正宇所言,那名管家似乎罵累了,退到一旁,張鴻功走上前來,指著那幾人罵了幾句,讓親兵宣讀軍法,扒了幾人上衣準備打鞭子。

但這時卻風雲突變,那名管家忽然跳了出來,大吵大嚷的鬨著:“張總兵!就這麼放過他們?打幾鞭子就算了?不行!主家吩咐了,要把他們穿箭遊營!送到主家莊子前示眾!”

眾軍一陣轟然,所謂“穿箭遊營”,是指將犯了軍法的士卒耳朵用箭矢穿透,捆綁在街上遊街,偷了隻雞和一些食物便要用如此重刑,那管家擺明是在侮辱示威。

“孃的,這是要動真格的了?”綿正宇啐了一口,在眾人冇注意的時候悄悄往前擠了擠。

台上的張鴻功漲紅了臉,那管家卻一點不懼,鼻孔朝天與張鴻功對峙著,好一陣,耿如杞才無奈的走上來在張鴻功耳邊說了幾句,張鴻功怒火中燒,扭頭就走,頭也不回的回了主帳。

耿如杞無奈的搖搖頭,揮揮手,示意親兵照做,那小旗和兵士們頓時奮力掙紮起來,大喊:“冤枉!”

就在此時,綿正宇卻忽然踏出軍陣,聲震如雷:“偷雞之事,是俺做的!與旁人無關!一人做事一人當!要罰罰俺一人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