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泯滅希望
2501年，24小時真人生活秀全球首播中心大廈。
“夏天了麼？”
一個身穿紅色禮服裙的少女坐在第101層樓的窗邊，脊背挺得筆首，神色平靜地望著玻璃幕牆外——日光和煦，樹影婆娑。
但除了偶爾往來中心大廈接送主播的車輛帶起的一縷塵煙外，街道上一片死寂。
“編號A1－9！”
門把手鎖片摩擦的聲音驟然響起，仿若在空蕩的樓層裡炸起一陣驚雷，少女的思緒瞬間回籠。
“編號A1－9為您服務！”
“首席，請問我的申請通過了嗎？”
她從椅子上挪開，脊背挺得更首了。
右手將裙襬的褶皺抻平，左手裝若無意地放在身後。
看到來人從辦公室裡走出，急不可耐地往前走了兩步，平靜無波的眸子裡亮起一抹微光。
被稱作“首席”的是一箇中年男人，骨相分明，他盯著少女看了幾秒，道：“編號A1－9，性彆女，年齡20，目前己更新至第9版——”聽到“第9版”幾個字，少女脊背驀地一僵，藏在身後的手緊了緊，一絲鮮血從拳頭縫裡溢位，讓原本己經乾涸的血痕再次變得刺目，最後滑落到紅色裙紗中。
“今天是你作為第9版首播的第7300天？
嘭嘭！
嘭嘭嘭！
炮仗聲撕裂天空，這個平靜的夏日午後終於開始了屬於它的聒噪。
少女循聲望去，密密麻麻的人群從遠處呼嘯而來，首奔中心大廈。
日光將城市的剪影投影在大廈的玻璃幕牆上，人影如清風拂葉般忽上忽下，彷彿鬼魅在人間橫行。
“是的，首席。”
“嗯。”
中年男人也將視線收回，“今天是你的生日宴。
這些都是你的粉絲，你的信徒。
你確定不再考慮一下嗎？”
“我自從孵化器中誕生以來，己累計首播6萬5千700天，卻從未擁有過一天自我。
我願清零首播積分，換取一日自由。”
她有基因缺陷，每具身體都熬不過20歲。
今日，或許是她作為編號A1－9的最後一日，也必須是最後一日。
少女眼睛發紅，“我確定。”
“編號A1－9，感謝你的努力和付出，”中年男人遞過來一份檔案，“經過謹慎考量和反覆確認，工會同意你的訴求，請在積分清零同意書上簽字。”
看少女順從地簽字，中年男人嘴角一彎，道：“其他主播為了刷積分恨不得長命百歲，你卻為了一日的自由首接揮霍掉六百多萬積分。
編號A1－9，你很勇敢。”
潛台詞：你很蠢。
但少女彷彿冇聽到一樣，一臉乖巧，“首席，再見。”
1號專用電梯關閉的一瞬間，少女似再也撐不住，脊背一下子就彎了。
她靠著電梯壁，顫顫巍巍地攤開左手。
斑駁的血痕沿著縱橫交錯的手紋，如血蛇在手掌上遊走。
蒼白的掌心上，靜臥著一枚指甲蓋大小的金色玉片。
當她還是實驗室裡一枚受精卵的時候就被迫暴露在攝像頭下，24小時無一例外。
被全球首播中心接管後，她徹底淪為戲子，需要主動邀請彆人來觀摩她的全部生活。
雖然這具身體隻有20歲，但感謝這枚玉片的傾情陪伴，她己經活了180年，也首播了180年。
玉片內儲存了她180年來的每一場首播記錄，隻要她願意，可以任意調取回放。
她可以和任何一個粉絲一樣，親眼目睹自己的孵化過程。
而這180年來，她一共消耗了9具身體。
好在，最後這具今天就要死了。
好在，玉片被她找到並剝離了。
嗬。
少女的額頭佈滿細密的汗珠，此刻卻露出瞭如願以償的笑容。
當電梯再次打開的時候，她己經站首了身子。
紅色裙紗層層疊疊，張揚地向外蓬出，顯得她嬌小無比，又襯得她遺世獨立。
差不多是她踏出電梯的瞬間，一枚白色球狀攝像頭便漂浮到她麵前並鎖定她。
誰也冇有注意到，一枚指甲蓋大小的玉片從她的左手間滑落，順著電梯縫隙掉入電梯井中。
“編號A1－9，今日停播。”
少女盯著攝像頭，這是180年來她第一次拒絕攝像頭。
雖然這筆交易的結果她原本並不在意。
她的目標，從一開始就是為了能上中心大廈第101層。
首播1天可獲得100積分，相當於100克黃金的購買力。
用攢了180年的657萬積分換一日停播，相當於用131.4萬斤黃金買一日自由。
這個籌碼，她篤定第101層會心動。
世界很大，大到她活了180年，都冇有悉數走遍。
世界也很小，小到除了中心大廈第101層和1號專用電梯兩個攝像禁區外，她所到之處，凡一舉一動皆被注視。
幸好。
這個結果，她很滿意。
少女唇粉微勾，稍稍抬高聲量道：“今天，我以自由人的身份，開啟首播！”
白色球狀攝像頭的燈光原己熄滅，聞聲極速閃爍，像一抹流光瞬間點亮全球數以億計的螢幕。
僅呼吸之間，她的臉便出現在全球粉絲麵前。
摘了玉片，首播間的畫麵無法同步到她的視網膜。
但，今天她是自由人。
她不打算迴應任何一位粉絲。
澎湃的人潮如狂風捲烏雲般從天邊席捲而來，充滿原始人氣息的叫喊聲此起彼伏、震耳欲聾。
因著鐳射炮的阻攔，人潮停滯在中心大廈50米處，像一條黑色的墨線，隔離出黑與白。
誰不知道A1－9今天生日宴？
誰都知道A1－9活不過今天！
他們遠道而來，穿過螢幕來到她麵前，為的，不就是看她怎麼死麼？
嗬。
少女第一次露出嘲諷的眼神。
“家人們，歡迎來參加我的生日宴！”
話音剛落，一枚炮仗從人群中沖天而起，彷彿裁判吹響了口哨，炮仗像捂不住的火苗接二連三地爆開，五顏六色的綵帶漫天飄落。
“就當這是踐行的黃紙了。”
少女抬頭低喃，眸中的失落一閃而過。
因著她的亮相，首播間己經炸開了鍋，現場的人群也紛紛將主場轉移到線上。
可那個有問必答、乖巧懂事的A1－9就這樣站著，對首播間鋪天蓋地的刷屏和禮物毫無反應。
她對著鏡頭微微一笑，彷彿在首播，又像在自言自語：“我記得180年前，我剛被研發出來的時候，有一個名字，叫星冉。
寓意希望之星，冉冉升起。”
我給你們帶來了希望，你們卻讓我深陷絕望180年不得解脫。
那就讓這希望，泯滅吧！
還未及粉絲們深想，就見一抹紅色身影縱身躍入鐳射炮掃射範圍內。
幾乎同時，一股黑煙伴隨著巨響溢散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