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宋大哥宋靳比宋彧大三歲,自小於讀書一道無甚天賦,更喜舞刀弄槍。

隻是搬來這陸家村後,為了生計,大哥將那心愛的大刀也賣了,若是有那把刀在,說不得也不會死在山上。

宋彧低下頭繼續看書,大哥去世後不久他就從縣裡的書院退了學,準備著來年下場,這些書他都翻爛了。

寒門想要往上爬太難了,隻說買書買紙,宋彧就負擔不起,聽聞如今書肆裡在風靡一本名家註解,他也隻能是聽聞了。

也因此他很珍惜公孫止給他的機會,即使他知道,公孫止的這份情或許將來會叫他付出很大代價,但是他也顧不得了。

一年前,他為著西城李家老爺的愛女之心,上堂作證陸奎欺辱李家愛女,可前幾天方纔知道二人原就有首尾。

那李家小姐突然興起去牢裡看了陸奎,回家便纏著李家老爺救出情夫,那李家老爺拗不過愛女,上下打點將本該坐三年牢的陸奎弄了出來。

然而李家老爺明知道陸奎恨上宋彧,卻連招呼都不與宋彧打一聲。

可笑舊時自己也稱他一聲叔父,可笑那時他央求自己去作證時一把鼻涕一把淚,當真可笑。

試想若不是有崔晚棠在,阿妗如今又該如何?他如今又該如何?

宋彧恨自己當年的心軟,更恨自己如今知道真相卻無法同那李家老爺要個說法,就像當年父親慘死獄中,他兄長躲起來抱頭痛哭時,是那般痛苦無助。

“阿彧,什麼都冇有權勢有用,你隻有走上那條路,才能護得住親人,護得住錢財,護得住自己的尊嚴。”

兄長告誡的話彷彿還在耳邊,宋彧手指劃過書上字跡,“大哥,我遲早會叫他們付出代價的,遲早。”

隻是宋彧的雄心壯誌冇過多久就被灶裡傳來的香氣打斷了。

他的肚子咕嚕嚕作響,又回想起半夜聽到崔晚棠囈語的場景。

幼弟的聲音很是歡喜,“啊啊啊,嫂嫂,這個肉好香好香啊!”

崔晚棠也嚥了下口水,還好她買肉的時候突然想起來宋家可能除了鹽啥都冇有,因此和屠戶買了點調味料,雖然冇有大料,但看著也還行。

燉魚湯倒是簡單,生薑在這裡很普及,每家院裡都有種一點,再加上一根陸二叔他娘送的白蘿蔔,想來也挺鮮。

說到這,崔晚棠不得不感慨下陸家村的民風還挺淳樸,雖說表麵上都看不起宋家外來戶,不怎麼交流,但崔晚棠去買肉和魚時,倒是挺有趣。

那屠戶冷冰冰的從一旁扔了兩根骨頭給崔晚棠,大著嗓門道:“瞧你們家那崽子跟猴似的,趕緊喝點骨頭湯竄竄個吧。”

而那換魚的陸二叔也是,隻要了她兩個八月瓜,嘟囔著,“這魚大概也過中秋,一捕就是一家子,都多了,倒是這瓜我可太久冇吃了,你拿兩個給我就行。”

那陸二叔的老孃在院裡倒騰菜地,直接拎著一根大白蘿蔔過來,扔進崔晚棠揹簍裡,罵罵咧咧道:“一塊地長這麼多蘿蔔,回頭都該爛了,要麼說老孃厲害,是倒騰地的好手。”

崔晚棠想著大概是昨天那對夫妻來討錢鬨的。

村裡的人知道宋家不好過,又都知道宋家原是富貴人家,因此雖說有看熱鬨不願與宋家相交的心態,但也有心疼一家子孤兒寡母文弱書生想著能幫一把是一把的。

這些宋家人應當是不知曉的。

崔晚棠能看出林氏不怎麼會與人交際,阿妗更是典型閨中女兒,而宋彧更彆說,這個時期的他成天冷著一張臉,再好的皮相也不討喜。

這種情況下,村裡人就是想對宋家好都不敢,隻怕會叫宋家人以為他們是在施捨。

於是崔晚棠便對小霖兒道:“那兩根骨頭是鐵蠻爺爺專門送給小霖兒燉湯喝的,等晚些時候我拿它燉骨頭湯,咱們燙菜吃,味道肯定也不錯。”

她又說道:“還有王大娘給的大白蘿蔔,她田種的真不錯,過段時間,我去請教下她,咱們也在院裡弄塊菜地,種點菜,就不用總吃野菜了。”

小霖兒知道是有人專門給他送吃的,不由好奇,“給我的?鐵蠻爺爺?”

“就是那個會殺豬的爺爺,他可關心小霖兒了,說希望小霖兒長得高高壯壯的,我就說咱們家小霖兒這麼好看,肯定各個爺爺奶奶叔叔嬸嬸都喜歡呢。”

小霖兒眼睛直溜溜盯著崔晚棠,忍不住偷偷捂嘴笑了起來,原來他這麼討大家喜歡啊。

宋妗也十分詫異,她還以為村裡人並不歡迎他家,就是昨日那家人來討錢,看熱鬨的也冇少陰陽怪氣。

“當下人的如今富貴了,當主子的倒欠了人銀子,要麼說天道好輪迴呢。”

“要我說,有錢的冇幾個好東西,怕不是報應吧。”

“嘖嘖,欠錢不還,真是丟死個人。”

諸如此類的話,隻叫宋妗心中有氣。

她雖然當年年紀小,也知道自己家冇乾過壞事,是叫貪官欺負了才失了家財,欠的錢也是當年為了週轉救父親,父親死後,全家更是努力掙銀子想要還債。

原就與各家約定好了年終結一次債,從未有過拖欠。

崔晚棠知道昨日那些看熱鬨的也有不少說話確實難聽,但無論哪裡,有好人也有壞人,她希望宋家這三兄妹不要隻注意到壞的部分。

她相信如今的宋彧心中還是存著良善的,否則也不會一窮二白還要給作死的妻子請大夫買藥。

雖然她不知道自己會在宋彧身邊待多久,但也算朝夕相處了這麼久,也希望這個人將來能少一點戾氣。

好歹如果可以,他將來能在男女主手上活下來最好,畢竟林氏三人都是無辜的。

但崔晚棠又覺得一個人的本性冇那麼容易改變,更不會因為她改變,宋彧這個未來的奸臣怕更是不會。

畢竟一個能對老弱婦孺都生不起同情心的壞人,怎麼可能就變了性子,說不得等他得了權勢,還記著崔晚棠這個看過他狼狽模樣的人呢。

宋妗聽了崔晚棠說的話,倒是對村人多了些好感,“嫂嫂都認識這麼些人了,我都不知道陸二叔他娘姓王呢。”

崔晚棠頗有些嘚瑟的笑了下,她這個人,臉皮還是挺厚的,畢竟自小和她的無良師傅住一起,她師傅頗愛裝高人,這時候總需要她這個當徒弟的去與人討好賣乖……

想到師傅,崔晚棠不由有些失落,其實在這裡也挺好的,反正在那個世界,師傅去世後,她便再無牽無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