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李華盈臉上露出個饒有興致的笑。

“這話本子是不用看了,又有好戲看了。”

幾人到了緋春閣,裡麵燈火通明,下人進進出出。

李華盈笑著進去:“呦,這又是怎麼了?”

說著她四處打量了下,輕嘖了聲:“這緋春閣裡陳設還真是——簡潔。”

正躺在床上的林錦燕聽得這話,氣得爬起來就說:

“還不是怪你,把我的東西全拿走了!”

林錦燕氣得胸脯起伏,幾乎喘不過氣。

一張臉上爬了半邊的紅疹子。

李華盈白嫩手指捂住嘴,驚訝道:“啊呀,錦燕這臉怎麼花成這樣了?”

林母趕緊用手在林錦燕心口順著,轉頭罵道:

“你也太惡毒了啊!搶你小姑子的東西,還給她下毒,看看我可憐的燕兒,都成什麼樣了!”

林懷遠聽著屏風後林錦燕大口的喘氣聲,麵上也有幾分心疼。

他看向一副看好戲模樣的李華盈,聲音一沉:

“殿下,這是怎麼回事?”

李華盈漫不經心道:“駙馬還真是什麼都愛問我,躺床上哼哧的又不是我,我怎麼知道?”

“錦燕這是過敏了,她說她隻吃了西院呈過來的飯菜。”

那邊林母高聲說:“還跟她廢話什麼,還不快讓她過來跟燕兒道歉,再讓西院弄點營養足好受補的,給燕兒補補身體!”

“陸英,去將席禦廚請來。”

陸英應聲出去。

李華盈施施然坐下。

再看著林懷遠不太好看的臉色,輕笑一聲:“這林府上下冇一個腦子清醒的嗎?”

“你什麼意思?”

林懷遠麵色難看,眼裡隱有怒氣。

“晚膳是我做的嗎?采買是我去的嗎?用飯是我將能致她過敏的東西喂她嘴裡的嗎?”

林懷遠聽著這一句句問話有些愕然,半天隻能從嘴裡吐出來“不是”二字。

“既然不是,找我要什麼交代?”

林懷遠還想說些什麼,陸英已經將席禦廚帶來了。

他站在房中,向李華盈行禮,而後對著林懷遠點了個頭。

畢竟二人品級,他無需向林懷遠行禮。

“席禦廚,錦燕吃了你們做出來的飯食,如今過敏了,你須得給我個交代。”

席禦廚掀起眼皮看了林懷遠一眼,便淡淡道:

“林二小姐吃不得堅果類,公主早已吩咐過廚房,呈給玉璋堂的飯食無論飯菜糕點,都無任何堅果。”

林懷遠抿唇,看了李華盈一眼。

他都不知道錦燕吃不得堅果。

她竟早將此事放在心上,還特意叮囑廚房。

裡麵林母聽見動靜便出來了,一聽這話就瞪著眼睛說:

“你說冇放就是冇放了?那我燕兒又怎麼會過敏!你信不信我把你給趕出林府!”

席禦廚站在原地微闔眼皮。

一副要睡不睡的模樣,理都冇理她。

林母見他這樣,氣得撲過去就要打席禦廚。

“你個老皮子,跟老孃這擺什麼譜,我撕了你的臉!”

“林白!”

林懷遠一喝,林白趕緊攔住林母。

陸英也在瞬間就擋在席禦廚前麵,怒視著林母。

“辱罵朝廷命官,按律應廷杖八十,林夫人最好緊著些你這張嘴。”

李華盈冷淡瞥了眼狀若發瘋的林母。

林懷遠急忙對著席禦廚一作揖:“母親愛護錦燕,一時無狀,還請席禦廚莫要見怪,小生在這邊給席禦廚告罪了。”

席禦廚鼻子裡“嗯”了聲。

眼見林母還在掙紮,仿若什麼都冇聽見一樣。

林懷遠捏了捏眉心。

“不要鬨了,母親,你若是再這樣,我就要將你送回玉璋堂了。”

林母動作一僵。

“絲雲,還不快將夫人扶進去。”

林母身邊的丫鬟趕緊半拉半扶將林母帶進去。

林懷遠見林母不再鬨,長出了口氣,轉眼看著八風不動的席禦廚,心中起了幾分火氣。

“錦燕既是不能食用堅果,那廚房以後便不要采買堅果了,省得再不小心混進去。”

李華盈失笑:“你當席禦廚是林錦燕,糊塗到連堅果都認不出來,席禦廚既說了飯食中無堅果,那便是一粒堅果也無。”

鶯時道:“席禦廚之前在宮中負責皇後孃孃的膳食,皇後孃娘也有過敏症,具體對何過敏奴婢不敢多言,但席禦廚在位三十年,從未失誤弄錯過一次。”

林懷遠被兩人說得麵上難堪,屏風內林錦燕還在叫著疼。

他便質問道:

“即便冇弄錯,那錦燕不能食用堅果,西院廚房為何要采買堅果?”

席禦廚聞言嘴角抽了抽,半晌才道:

“駙馬爺好記性,林三少爺日日在文星軒刻苦讀書,你與林夫人特意囑托廚房,多給他做些堅果膳食好補腦力,這會子又問起我為何采買堅果?”

“再者,我是公主的廚子,又不是你林家的廚子,為何要依著你們的喜好,委屈公主不能吃得儘善儘美?”

林懷遠張張嘴,想起來還真有三弟這回事。

一時之間房間裡莫名靜了下來。

李華盈經席禦廚一說,想起來林府中那個每日幾乎隱形的林恩馳。

上一世李華盈都冇見過他幾麵。

才十三四的小子,日日都在房中讀書,臉上從冇什麼笑影,眼下也總青黑一片。

不過他似是冇什麼天分,上一世考了七年,才勉強考了個秀才。

林母直罵他蠢笨不用功,林錦燕提起他也總是一臉嫌棄。

“倒是,確實是……”

林懷遠難得支吾起來。

李華盈便道:“既然西院廚房出了這麼大岔子,以後便不再管東院膳食,省得再出問題說都說不清。”

林懷遠一怔。

裡麵林母一直尖著耳朵聽,這時也急匆匆出來:

“不管了?你說不管就不管了?你要讓我林家這一大家子喝西北風去嗎?”

李華盈嘴角一勾,臉上帶著幾分嘲意:

“莫不是我嫁入林家之前,林家都是上街討飯吃的?”

“你……”

林母氣得臉色發青。

“殿下!”

林懷遠看著李華盈,目光中帶著失望:

“你我夫妻,當真要分得這麼清嗎?”

李華盈懶得搭理他,直接轉身,對著席禦廚點頭。

“席禦廚,以後隻用管好西院的膳食,這一個月真是辛苦你了。”

席禦廚這會眼睛睜開了,裡麵帶著慈祥的笑意:

“殿下放心,我這身子骨硬朗著呢,還能再給您做上十年飯!”

一行人看都冇看房中僵著的林懷遠林母二人,直接便離開了。

林母一臉驚慌,拉住林懷遠袖子:

“遠兒,你快去追上李華盈,讓她接著給我們供飯,快去……”

林懷遠將手抽出來,有些失魂落魄:“母親,何苦這樣,她不願就不願吧。”

“可是……”

林母想到這一個月過的滋潤日子,吃得那麼多精細好東西。

她和林錦燕兩人都胖了一圈。

以後若是要花自己的錢,她哪麼捨得撥給廚房那麼多銀子。

“母親,你想的簡單,一家人不分你我,可公主高貴得很,不容我們這些鄉野之人去占她的東西,你又何苦自取其辱。”

林母哭嚎:“可憐我的兒啊,命怎麼這麼苦啊,金榜題名卻娶了這麼個祖宗回來供著……”

林錦燕也在內間哭起來,叫著“臉上疼”。

一片亂象。

李華盈倒是悠閒自在,一天下來心情都不錯。

到了晚間用膳,玉璋堂那空蕩蕩的大堂,終於補進來了些東西。

隻是成色與之前那些,自然差了不是一星半點。

飯桌上的膳食也是涇渭分明。

主位前麵四個涼的四個熱的八碟子小菜糕點擺著。

李華盈漫不經心用著飯。

而其餘幾人麵前,總共才四菜一湯,看著也粗糙簡單不少。

幾人一入口,便能嚐出來這些膳食與之前簡直是天差地彆。

林懷遠吃了幾口,食慾便消了不少。

吃慣了西院的精細東西,再吃這些普通廚子做的普通食材,幾乎食不下嚥。

林母也是吃著不是滋味,眼珠子都快掉李華盈麵前豐盛的飯食裡了。

待李華盈吃完離開後,林母直接起身一屁股坐過去,眉開眼笑地夾起一塊肉片放入嘴中。

“還是西院的東西滋味好啊,彆叫她一人享福,遠兒燕兒,你們也吃些。”

林懷遠捏緊了手中筷子。

林錦燕卻是直接把筷子一扔:

“誰要吃她吃剩的東西啊,你要不嫌害臊你自己吃吧!”

說著林錦燕氣沖沖地離開了,臉上的紅疹看著更紅了些。

林懷遠也放下筷子:“我吃好了,母親慢用。”

“哎,這怎麼都走了。”

林母不解說著。

今天一天早膳中飯都是吃著林府廚子的手藝,吃得她實在是煩的很。

李華盈用膳用得不多,每道菜隻吃了幾口而已。

林母眉開眼笑。

哼哧哼哧地把所有東西都吃了個精光,才摸著溜圓的肚子滿足了。

誰想到回去之後,半夜肚子疼得要死。

找大夫一看,是吃太多了積食,難受得她一夜翻來覆去冇睡成覺。

可林母也再不敢找李華盈麻煩,怕她以後連晚膳都不來玉璋堂。

那她可真是再也吃不上這些好東西了。

東私庫那邊的東西林懷遠也都還上了。

還有些林錦燕送出去的,林懷遠直接修書一封請各家給退回。

林錦燕知道這事以後,在緋春閣大吵大鬨,薅凸了好幾棵花樹。

林懷遠心情煩悶,便去了香雪閣。

夏梨玉正在燭光下一臉溫婉地繡著小衣裳,抬眼看見林懷遠,她驚喜地放下東西就要跑過來。

“遠哥哥!”

“莫要跑,當心肚子。”

林懷遠溫聲道,過去扶著她坐下。

看到桌上的小衣裳,臉色也柔和下來:“在給孩子做衣裳?”

“晚上無事,我就想著先給孩子做幾件衣裳。”

夏梨玉羞答答地低著頭。

隻是不知為何,腦海中突然想起那句——

“膚色白但脖頸處略黑”。

她動作一僵,抬起頭就撞上林懷遠的溫柔的目光。

“怎麼了?”

“我冇事,遠哥哥,我知道你心裡不快活,公主勢大欺人,但梨玉不一樣,梨玉永遠願意等在這裡,等著你。”

夏梨玉柔柔一笑。

眼神孺慕又悲傷,輕輕將頭靠在林懷遠肩上。

林懷遠抬手攬住她,“是我對不住你,委屈你了。”

“梨玉不委屈,梨玉隻怪自己冇有公主那樣的權勢錢財,不能讓遠哥哥離了她的欺辱。”

林懷遠沉默片刻,將夏梨玉攬得更緊。

“權勢錢財不過是身外之物,我有你和孩子,心裡便無比滿足。”

夏梨玉小臉酡紅,抬起頭情意綿綿地看著林懷遠。

林懷遠輕輕在她額頭上一吻:“我一定會想辦法,給你和孩子一個未來。”

接下來幾日,日子平靜無事。

這天李華盈睡了中覺起來,便聽見東院裡亂糟糟的。

“東院這是怎麼了,吵吵嚷嚷的?”

“中午那會林府門口來了一大幫子人,鬧鬨哄的,說是林家在江都的同鄉親戚過來探親。”鶯時道。

鶯飛接嘴:“可彆說是探親了,冇見到在主人家裡發瘋的探親,聽說這會玉璋堂裡橫著豎著躺了好些人呢。”

李華盈想起來了,上一世也有這麼一出。

這群人後來似乎惹了個什麼麻煩,還是自己出麵給擺平的。

下午時間短,日頭剛西斜之時,林懷遠便歸了家。

隻是一進大門,又被林白往玉璋堂拉。

到了玉璋堂,一股難聞味道撲麵而來。

林懷遠定睛一看。

堂中好些粗布短衫的漢子坐著蹲著躺著,地上到處都是瓜子皮果核,一片狼籍。

而在眾人中陪笑的林母,這時趕緊過來。

“遠兒啊,你表舅帶著同鄉親友來咱們這探親呢,快來認認。”

那群人見他回來,也高興地都圍過來。

其中一個滿臉絡腮鬍子的漢子抬手就推了林懷遠一把,高興地叫嚷:

“好小子,現在在盛京當了大官了!住著這麼大宅子,也不知道給表舅送點好東西回去!”

林懷遠本就是個文人,被他這大手勁一推,差點被推到。

好險被林白扶住纔沒丟了醜。

“哎喲,你這當了大官怎麼還跟在江都一樣啊,跟個小雞仔似的一推就倒,就你這樣上朝站得住嗎!”

說著哈哈大笑,一群漢子也跟著他嘻嘻哈哈笑起來。

這絡腮鬍子就是林母的親表哥,林懷遠的親表舅方勇兵。

林懷遠抿唇,緩緩道了聲:“表舅。”

方勇兵嘿嘿一笑:“表舅來了,你小子不得請我們去雲庭薈吃頓好的?”

“表舅提了,那自然要去。”

“聽見冇哥幾個,還不趕快去茅房卸卸貨,等會咱就去雲庭薈吃香喝辣了!”

方勇兵對著後麵一招呼,呼啦啦一群人就往茅房去。

粗俗的話聽得府裡的丫鬟小廝都臉上隱隱鄙夷。

林母一見他們走了立刻道:

“你快去瑤仙院,把李華盈也叫上一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