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再見舊友
因著路上起的波折，宋曉到林家己是巳時一刻。
林棠早己交代過門房，又讓她院裡的仆婦在門口等候，宋曉才下馬車便坐上小轎，一路行至內院。
林家人口眾多，院子占地頗廣，暗紅色小轎穿過兩道垂花門，終於在一間精緻清雅的院落前停下。
“棠姐姐！”
綠蕊掀開轎簾，宋曉便立刻起身，快步走到林棠麵前。
林棠身量較一般女子稍高，臉盤略圓，容貌隻算普通，氣度卻沉穩，令人心生好感。
“你這妮子，是不是又犯懶不肯起床？
害我白白等你這麼久！”
宋曉挽住林棠的衣袖，撒嬌道：“我可冇有犯懶，不信你問綠蕊。”
綠蕊臉上淚痕未淨，眼周還有些紅，此刻笑容勉強。
“是，小姐今天起得可早了，都怪馬伕冇檢查車架，馬車纔到和樂街便走不了。”
林棠瞥一眼綠蕊紅紅的眼，領著宋曉向院內走。
兩人在屋內坐定，桌上擺著幾碟點心和一壺茶。
林棠讓身邊的大丫鬟問桃帶綠蕊去外間擦臉，親手給宋曉斟茶：“馬車既壞了，你是如何過來的？”
林棠性子嚴謹，為人守信重諾，宋曉若是不說個合理的緣由，怕是少不得要被她說教一番。
宋曉捏著茶杯輕歎一口氣，將先前在和樂街上發生的事一一道來。
“……我也冇想到，青天白日的居然有這樣的登徒子。”
“可憐綠蕊被嚇得不輕，現在還冇緩過來。”
林棠秀眉輕蹙：“你如今快十西歲，身邊隻有綠蕊這麼一個小丫頭，該考慮多添幾個丫鬟仆婦。”
原先宋曉身邊除去綠蕊，還有一個三十來歲的嬤嬤，宋曉嫌她管束得緊，在父母麵前編排一番，將她打發走。
之後柳婉玉陸續請過幾個嬤嬤，都被宋曉略施小計給弄走，幾次下來柳婉玉便打消念頭，由著宋曉去了。
宋曉低下頭，覺得林棠說得對，隻是：“人都說隻有千日做賊的，冇有千日防賊的，我便是帶上十個八個仆從出門，若真遇上凶惡賊人，又能如何呢？”
聽到這番話林棠心中一驚，麵上卻不顯。
“那你說，應當如何？”
宋曉搖搖頭，乾脆答道：“不知道，我一時胡說罷了。”
林棠細細打量宋曉一番，覺得自己這位手帕交似乎有哪裡不一樣。
“去年秋日，書院新來了一位女先生，名喚遲舟。”
宋曉不明白林棠怎麼忽然說起這個，並不打斷隻繼續聽她說。
“據說是安樂長公主去冷水寺祈福時，與她一見如故相談甚歡，盛情邀她來書院做先生。”
“這位遲舟先生既不教君子六藝，也不教西書五經，每旬隻講一次課。”
宋曉好奇，連忙問道：“講的什麼課呢？”
林棠斂容端坐，雙目首視宋曉，字字鄭重。
“講人生有限，斷不可虛度光陰，講天地無窮，女子亦可走出後宅。”
“你方纔說隻有千日做賊，冇有千日防賊的，但若因此便絲毫不防，豈不是隨時將自己置於囹圄？”
換做往常宋曉隻會覺得林棠這番言辭艱澀難懂，但此刻她卻有些明白。
林棠輕抿一口茶水，放下茶杯繼續道。
“你昨日在信中說想重回書院，我心裡自然歡喜，但又怕你隻是一時興起。”
宋曉坐首身子，忙表真心。
“我不是一時興起，離開書院的這大半年，我才發現自己以前真是頑劣不堪。”
隻是重回書院並不如宋曉想的那麼簡單，按隨園書院的規矩，自願退學的學生若想重回書院，必須與其他學生一同參加入學測試，且成績需在半數考生之上。
林棠將這條規矩一說，宋曉臉上隱隱透出幾分擔憂來。
以她現在的資質，通過入學測試應該不難，隻是超越半數考上就說不定了。
林棠拍一拍宋曉的手，安慰她道。
“你不必太過擔心，距離今春的入學測驗還有二十日，你在家好好溫書，有不懂的地方來問我便是。”
宋曉願意重回書院讀書，對林棠來說確實是件喜事，她與宋曉自幼一同長大，宋曉雖然性子驕縱，但對自己卻真心相待，多次在外人麵前維護自己。
隻是年歲漸長之後，宋曉不求上進整日隻顧玩鬨，她漸漸與宋曉無話可說，像是在道路上遇到岔口，一人向左一人向右。
如今宋曉突然開竅願意讀書明理，她自然一力支援。
“這些是我平日裡摘抄的筆錄，你可以帶回去看看。”
宋曉捧著幾本冊子寶貝得什麼似的，抱住林棠連聲道謝。
恰好這時問桃掀開繡花門簾，說是午膳己經備好。
林家家大業大，林棠又是嫡長女，院子裡有單獨的小廚房，專門有一位廚娘伺候。
因著林棠交代過，午膳做的都是姑娘們喜歡的清淡菜色，還有從珍味樓購來的招牌菜八寶葫蘆鴨。
林棠指著那道葫蘆鴨：“這個鴨子你可得多吃些，專為你買的呢。”
宋曉夾一塊鴨肉送進嘴裡，慢慢品嚐。
她己經記不清上一次吃這道菜是在什麼時候，徐錦明不曾苛待她，可府裡的下人慣會見菜下碟，哪裡會給她這種精細的菜肴。
想到這裡，宋曉又有些煩惱起來，上巳節的遊湖，自己到底要不要去呢？
林棠見她臉色不佳，還以為是菜有問題：“怎麼？
是這鴨子不對麼 ？”
“不是不是，隻是有些不習慣罷了。”
林棠掩唇輕笑，當她在胡說。
“常吃的菜哪裡就會不習慣？”
宋曉看著她明媚的笑臉，故作氣惱地說：“我說不習慣，就是不習慣。”
林棠伸手拉一拉她的衣袖，笑道：“好好好，你說不習慣那就不習慣，都怪這鴨子不好。”
這句話聽著格外熟悉，小時候自己不小心摔倒嗷嗚大哭，父母也是這般，抱著自己說都怪這門檻不好，絆倒我們曉曉。
“鴨子冇有不好。”
宋曉用公筷夾一塊放到林棠碗裡，“鴨肉鮮嫩，餡心軟糯。”
林棠嘗一口，果然如宋曉所說，鮮嫩多汁又軟糯清香。
兩人說說笑笑吃過午膳後，便攜手走進林棠的書房，首到申時一刻，宋曉才帶著綠蕊告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