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雨停了。

一輪圓玉盤高懸天心。

月華如水銀瀉地。

以青石板鋪就的長街上空無一人。

小鎮東北地界,阿飛來到湯婆婆的成衣鋪。

鐵劍薄如蟬翼的劍身插入兩片門板縫隙,輕輕一挑。

哢的一聲。

門閂被挑起。

阿飛小心翼翼推開一條縫,閃身進入。

映入眼簾的,是各式各樣的華美衣裳。

阿飛為自己選了一身夜行衣。

再扯了一塊黑布,蒙在臉上。

最後將之前從鐘離山身上搜出來的幾兩碎銀,悉數擱在櫃檯上。

“湯婆婆,打擾了~”

輕手輕腳走出成衣鋪,少年藉著月色,直奔臥龍巷。

……

臥龍巷深處。

趙家府邸。

三更天的正堂仍是燈火通明。

黃花梨木的椅子上,坐著一位錦衣玉服的俊美公子。

那張劍眉星眸、唇紅齒白的臉龐,比絕大多數女人都要美。

此刻,青年兩隻修長手掌,正捧著一張女人麪皮,仔細端詳。

而正堂每一處,都垂掛著一張張完整的人皮。

彷彿一件件正待晾乾的衣裳,不斷滴落著猩紅粘稠的血。

“嘎吱~”

正堂門開了。

幾位趙府男仆,押著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還有一個六七歲的女童,走了進來,後麵跟著趙府管家。

“時辰不早了,還有幾人?”

青年收起掌中麪皮,細長眼眸看向趙府管家。

老管家趕忙上前,低眉順眼道:“公子,這是最後兩人了。”

言罷,指了指兩丈外伏跪在地,戰戰兢兢的男人,道:“公子,這人喚作薛舒,家住疾風巷,欠了咱們賭坊七十九兩三錢銀子。”

又指了指小臉蛋掛滿晶瑩淚水的女童,道:“小女娃喚作秦柔,七歲半,家住青杏巷,其父欠了三十三兩九錢銀子。”

青年冷冷瞥了一眼、猶如受驚貓崽般的女童,淡然道:“賣身契簽了嗎?”

老管家點頭如啄米:“其父已經簽過了。”

“下去吧~”

青年揮了揮手,老管家立刻帶著幾位仆人退出正堂,關好房門。

拿來巾布,青年一邊擦拭著血淋淋的雙手,一邊輕語道:“你們應該是第一次見我。”

“自我介紹一下,我叫趙瑾,乃當今魏國文景帝第九子。”

“打記事起,我便獨自一人,孤零零守著一座偌大宮殿。”

“我無聊的快瘋了~”

“我多希望母妃能來陪陪我。”

“不用做任何事,陪我說說話就行,那怕一天,那怕一個時辰,那怕一刻鐘都好。”

“可惜,每次派往母妃那邊的宮女,總會為我帶回同樣的一句話。”

“母妃總是說再等等。”

“再等等,再等等,再等兩天,母妃就去看你。”

青年抓著巾布的手掌,驟然發力。

“後來,母妃死了,死於雲波詭譎的後宮鬥爭。”

“確切地說,是父皇覺得母妃膽大包天,竟敢往皇後膳食裡投毒。”

“母妃死得很慘,被幾個太監強灌下整整一壺毒酒,整具身體融成了一灘血水。”

“我這輩子,隻見過母妃九次,加起來連兩個時辰都冇有。”

“我恨她,因為她總是言而無信。”

“明明答應了,卻不來看我。”

青年居高臨下,俯視跪地的男人和瑟瑟發抖的女童。

“我娘,就和你們這些賴賬者一樣。”

“借錢的時候,腆著一張臉,說肯定按時還。”

“錢花光了,就死皮賴臉,一副你能拿我怎樣的狂妄姿態。”

青年手掌,摸來擱在桌上的剔骨刀。

一步一步,向著毛骨悚然的男人走去。

“我趙瑾此生有三大愛好。”

“其一,豢養猛犬。其二,剝下你們這些言而無信之人的皮。”

“其三,看著我所豢養的猛犬,將失去人皮覆身的爾等,啃食殆儘!”

剔骨刀森森。

青年衝瞪大眼睛,驚惶萬狀的女童微微一笑。

“小女孩,彆怕,哥哥會將你的人皮,永久收藏~”

……

直至四更天時,青年才走出正廳。

候在外頭的老管家趕忙擺手。

立刻有兩位婢女上前,一人端著銅盆,一人手捧巾布。

青年將雙手放進盆裡,清澈的水,霎時變得血紅。

“將屍體投入狗籠。”

“另外,明兒一早,將所有人皮,高掛鎮口牌坊上。”

“讓這群窮山惡水處的刁民,明白什麼叫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老管家恭敬道:“曉得了公子。”

一炷香功夫後。

在婢女帶領下,青年穿過趙府九曲十八彎的廊道,來到一間廂房門口。

打發走婢女。

青年推門而入。

從衣袖裡摸出兩樣事物。

赫然兩卷人皮。

其中一卷,正是那位七歲半的女童。

青年小心翼翼拉開另一卷。

如女人一樣的蔥白玉指,輕輕撫過白璧無瑕的人皮。

“我從未見過,如你一樣的堅韌之人。”

青年喃喃,腦海裡,不由浮現白晝那位年輕女子的欣長身形。

“數年時間,被我剝皮者,冇有一千也有八百。”

那位身著綠色襦裙的女子,是第一個曆經全程,莫說慘叫,連一聲痛哼都未發出之人。

“柳……柳翠兒,好像是叫這個名字吧~”

青年動作輕柔,慢慢將人皮捲起。

“你將是我這一生,最得意的作品。”

女童人皮,隨意扔在桌上。

青年將女子人皮,視若珍寶般藏於玉盒內。

不一會。

青年吹熄蠟燭,躺在舒適柔軟的大床上,合衣而眠。

眼睛是閉上了。

然青年怎麼也睡不著。

‘九龍奪嫡,何其慘烈~’

‘緣何我趙瑾會是第一個出局者?!’

‘得虧父皇還未殯天,否則我無法活著離開魏都。’

小鎮人眼中,高高在上、斜眼看人的趙府趙老爺,其實是趙瑾母妃很早時候,便培養在外的一顆棋子。

九龍奪嫡,趙瑾一敗塗地。

害怕被其餘八位兄長背刺,才北上千裡,藏於小鎮。

‘還有機會回去嗎?’

‘真他娘不甘心!’

睏意排山倒海般襲來。

半夢半醒間的青年,突然一個激靈,猛地睜開雙眼。

眼眸內。

倒映著劍尖。

透過窗戶,潑進廂房的月華,灑在修長劍身上。

彷彿為劍刃塗抹了一層白霜。

就在青年張嘴的刹那。

蹲在床頭的少年,緊握鐵劍劍柄的雙手,驟然發力。

森然劍尖,如刺入嫩豆腐一樣,輕而易舉插入青年咽喉。

猩紅噴濺。

青年喉嚨裡響起一陣怪異聲,宛若老舊的風箱一樣。

吐不出哪怕一個字。

強烈的生死危機感將青年淹冇。

這位八品之境的魏都九皇子,突然抬起手臂,扯下少年臉上黑布。

藉著月色,看清刺客模樣的青年,嘴巴艱難開闔著。

少年跳下床頭。

麵無表情道:“我是誰?”

“我叫阿飛,飛鳥的飛。”

少年解下懸佩腰間的木劍。

臂膀高高舉起。

瞄準青年心臟位置。

悍然落劍。

恐怖力道,直接將青年身體貫穿。

以至於木劍劍尖都刺透了床板。

一手死死攥著黑布的青年。

另一隻手,不知何時握著一顆鏤空鐵球。

衝少年猙獰一笑。

青年用儘最後一絲氣力,將鐵球擲出。

轟隆一聲。

天搖地顫,火光熾烈。

嗆鼻的火藥味道,四散開來。

青年此舉,不是要炸死阿飛。

而是為了驚動那兩位四品之境的武夫。

看著眼神慢慢黯淡的青年。

阿飛神情既無悲來也無喜。

少年留下了木劍,隻拔出鐵劍。

將那個裝有翠兒姐人皮的玉盒,塞進包袱後。

少年翻出窗戶,躍上屋頂。

清瘦背影很快消失在月色下。